第20章 残夜
清晨，黎熠桓睁开眼睛，看见身旁的同桌瞎揉着眼眶，眼尾好像有点红肿。
“你……”黎熠桓一时语塞，他不记得剧本里有洛沉宸一大早起床哭唧唧然后周尚寒哄他的部分。
“调整休息了。”容翊的语气总是进入剧情与否的标志，现在非常平缓淡然，就是没什么人情味儿。
“你没事吧？”这就奇怪了。他同桌本身更是想不出有什么好伤心的。
容翊疑惑地撇了他一眼，起身，从床上走下去，进卫生间洗眼睛去了。
哦，估计是眼睛进东西了。
黎熠桓松了口气。这两次调整休息的间隔有点太短了，他居然觉得有些清闲。
就是想到之后要亲亲，还是觉得非常别扭。
跟他占人便宜似的。
他也想不明白同桌为什么会不尴尬。
“容翊，”黎熠桓动唇，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你……谈过恋爱吗？”
虽然问是这么问，但答案他比谁都清楚。
他同桌每天半步不离开座位，眼睛不离小说超过一小时，这要是有对象，那才惊悚。
不出所料，容翊闻言愣了一秒，摇头。
“那我们之后亲……”
黎熠桓说着又觉得自己计较这个很gay里gay气的，努力狡辩：“虽然我们都是男生……但是嘴对嘴的，还是有点过火了吧？”
洗手间里流水声停了，容翊表情又淡然冷漠又像是觉得无理取闹：“不是我们。”
“是洛沉宸和周尚寒。”
黎熠桓屏息，良久，笑了笑。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他们和那些他所爱的角色一样是人，他们的行动一样会被写在人生的书页上，一样有性格有灵魂，值得被尊重。
他们不是在迷失自我地演绎着其他的角色。
一个做了太久旁观者的人，大概真的会忘记怎么去参与人生。
罢了。黎熠桓笑得怪苦涩的。
他同桌不介意，那他当然不能说什么了，毕竟这还是他在占便宜。
一提这个人两人难免产生分歧，黎熠桓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洛沉宸那个继母也被写得太吓人了，现实中继母大多不至于这么夸张。”
他说这话其实是在试探。
学校那个妖魔鬼怪颇多的论坛里，不少有流传他同桌什么绝症缠身、家庭分崩离析的谣言，黎熠桓也不明白这帮人怎么就对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孩这么有恶意，但事实就是之前的他没有出言维护，只是站在中立的立场刷了几个帖子，心下相信了看上去非常真实的几个“扒一扒”，比如他同桌的父亲再娶。
在离婚率百分之五十往上数的时代，再娶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他不过想确认一下。
如果这是真的，也想确认一下那女人对容翊好不好。
“正常。”容翊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看上去乖乖的，语气很平常。
黎熠桓蹙眉，终于肯定了这个传闻。
“没有血缘，怎样都正常。”容翊走到床边，喝了一口矿泉水，难得地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容翊的话是明显有变多的，只是能少说不多说基本上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没个长期的软磨硬泡是改不回来的。
声音似乎也比最初温和了一些，没有那么冰冷。
黎熠桓愈发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了解容翊。
他有时仍然琢磨不清他在想什么，对于他的过去也一无所知。按照周尚寒的理论，他也是个很失败的暗恋者。
但他也确实是没机会知道那些。
但他仍然觉得喜欢他。
好感是一切的起点，只凭自己他是无法走到终点的。
他只能有多远先走多远。
像当年被无故抛下的周尚寒，在巨大的委屈和愤怒中回忆着过去，在充满粉红泡泡的回忆中刺破梦幻的烟雾，找到某些瞬间暴露出的问题。
他得先按耐住自己老色批的属性，从那副皮囊下寻找到属于灵魂的真实。
这对传统的黎熠桓来说本来并不难，但对于传统却频繁受到亲吻诱惑的黎熠桓来说，就有些难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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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第一天，黎熠桓带容翊到小吃街去玩。
小吃街是海边的一条长巷，平时游客络绎不绝，但工作日的白天，还是比较空荡的。
洛沉宸喜欢喝抹茶奶茶，周尚寒就帮他买了一杯加椰果的。
“好喝吗？”黎熠桓揉着男朋友的脑袋，看着他咬着粗吸管，有点心猿意马。
“嗯！很香。”容翊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海风闷闷的，容翊抬头望着晴朗的天，拿手指临摹云朵的轮廓。
“小孩子似的。”他男朋友嘲笑他。
到处都是网红打卡点，容翊盯着一家猫咖挪不动脚，一只白色的布偶睁着蓝色的大眼睛，躺着摇尾巴，他吞吞口水，拉着男朋友进去了。
无视前台小姐姐略有些激动的目光，容翊直接兴奋地走上了榻榻米，那只白色的布偶猫脾气似乎不算太好，不给摸脖子，但是粉粉的爪子很招人，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猫浅灰的耳朵上，金光流离，容翊盯着猫，黎熠桓盯着他，忽而觉得颇有番岁月静好的意味。
洛沉宸很喜欢烧烤，尤其偏爱烤生蚝，两个人坐在海边的小烧烤店前，吹着海风，吸着比便利店里贵一倍的椰子，看海浪轻轻拍打沙滩。
“这里的鸭肠也很好吃。”容翊愉快道，“去年换成老板的亲戚来掌店，味道差了很多，但现在老板娘生完了，他也就回来了。”
“嗯。”黎熠桓看着小朋友吃生蚝，下意识地应。
良久，又觉得不对劲。
“等等。”黎熠桓蹙眉，“去年？”
“对啊。”容翊眨巴着眼睛。
“你不是今年剧组在这里开机，才回来的吗？”
容翊愣了愣，摇摇头：“不是。我在b市待了一年，和澄星签约的时候就在p市了。”
黎熠桓怔住，盯着他，语气低沉了几倍：“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一直觉得渺无音讯的人，居然就在同一座城市。
容翊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垂眸，沉默了。
“我试着去找过你。”黎熠桓明显语气中有些怒火，“整个p城都找过了，差点都要翻遍周围每个城市了。”
他经纪人后来还劝他，分手应该体面，人家要走就由着人家。就因为这句劝，经纪人差点挨了一下。
黎熠桓说着说着都想笑：“你真的太贼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就在这里。”
“既然就在这里，为什么不联系。”黎熠桓的表情有些可怕，但即刻又缓和了许多，“算了。我没必要问这个问题。”
他本来都已经清楚了。他男朋友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爱是真的，懦弱也是并存的。
“可是为什么前几天，你明明也有找我复合的勇气。”
明明也有胆量去开口。
明明也没那么自卑。
“因为……”容翊声音弱弱的，眼眸却很纯净坚定，“因为我终于火了啊。”
黎熠桓愣住。
“虽然……虽然我知道和你比起来什么也不算。”容翊又慌乱解释，“我是流量型的，真正的大佬都看不上，但是至少也不是查无此人了……如果以后被狗仔瞎写绯闻，至少……也不是你搞圈外人，甚至睡粉。”
“我只是，想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
黎熠桓看着他，揉了揉唇，心中有股暖流要喷涌出来。
他低低笑了。
他男朋友虽然懦弱，虽然自卑，虽然总是想着要逃避，也许不成熟不理性，处理事情奇奇怪怪别别扭扭，可也能救赎自己，从自我否认的深渊中爬出来，去找他向往的繁星。
他也没有那么脆弱。
“但是我说过。”黎熠桓抬眸，眼神复杂，说不上喜悲，“你在我成为影帝前就已经认识我了。”
你在我成为影帝前就认识我了，所以我不是你遥不可及的星星，也不是你难以触及的奢求。
“那天我在校园里看到你，猫耳朵猫尾巴，长得特别可爱，”黎熠桓目光暗暗的，“我那时候就想，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一个小朋友。要是追上了，就是我很幸运的一件事。”
虽然是少年时期懵懂莽撞的好感，虽然因为没有了解和熟悉做支撑而显得稚嫩草率，又不负责任，又不可信任，甚至朝不保夕，但是那仍然是喜欢。
是很美好的情感。
容翊也笑了：“经纪人给我接下这部戏的时候，我没有看参演人员。”
“那天拍第一幕，我戴着兔耳朵兔尾巴给奶茶店做宣传，你穿着道士服走过来的时候，我就想——”
“这一次我一定会勇敢一点。”
黎熠桓心漏跳了一拍。
他前倾身子，唇角贴在容翊脸颊上，声音低沉又轻微：
“什么时候学的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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