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残夜
白茫茫的天，一望无际。
春天特有的泥土气息。
温热的大理石小径。
黎熠桓缓缓睁开眼，春光明媚的季节。
冰冷的记忆在脑中蔓延开，他迅速直起身，戒备地看着四周。
“周影帝，周影帝！”
“醒了醒了醒了。”
“快去拿水，医生叫来了没有？”
一群人围绕着黎熠桓展开了热切的问候“是不是天气太热？”“要不把戏份往后推一推？”“先回酒店好好休息吧。”
黎熠桓推开其中一只想给他敷冰毛巾的手，探着脑袋，寻找容翊的身影。
还真让他一下子找到了。
少年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脖子上挂着汗巾，垂着脑袋，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坐在他旁边的是个比他矮一些的男子，正在跟他说话，从神态语气上看来，大概是他的下属。
看来容翊比他醒的还早些。黎熠桓放心了。
转过头来，他看着围着他的一堆人，觉得脑瓜子生疼，并且从他们的称呼中不难看出，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个演员。
而且还是正在拍戏的演员。
完了。
没有任何艺术表演细胞的黎熠桓觉得生活艰难。
系统声音这时候响起：“已匹配剧本《残夜》，剧本难度：四星。通关条件：剧情流畅度达到百分之六十。场景加载完毕，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黎熠桓一愣，《残夜》？
这不正是他和容翊提了一嘴的那本文吗？
报应来了。
他左顾右盼，确认系统声音npc无法听到之后放下心来，看向容翊。
少年听完微微抬起头来，眼睛湿湿的。
操。
黎熠桓心里莫名一紧，挥挥手支开身边的人：“我没事，想休息一会儿。”
他起身有点儿急，头微微晕了一下，旁边一个小女生担心地看着他:“您不要紧吧？要不先去酒店躺一会儿？”
黎熠桓摇头，想了想又同意了：“我一会儿自己去。”
按照第一次的经验来看，重新刷新世界的时候，系统不会先给他们一个休息缓冲的时间来商量剧情要怎么发展，他正好可以假借身体不舒服的名义去酒店休息，想想对策。
黎熠桓朝容翊走去，后者擦了擦眼角，也朝着他站起身，旁边的男子似乎还拉了一下他，但是不算阻止。
“……”黎熠桓开口，忽然想起这是在剧情里，他现在还不确定容翊的角色叫什么，只能生硬地，“跟我来一下。”
容翊点点头，眼尾还有些红红的，看到他被压得有些印子的手臂，眼泪又掉下来了。
……
这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虽然刚才经历的事情确实有点惊悚，后劲儿大了点，但也不至于哭吧？
他同桌真是个胆小软弱的小朋友。
黎熠桓扶额。
在上个世界之前，他也许会这么想吧。
容翊吩咐旁边的男子开车，送他们两个去酒店。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黎熠桓打量着容翊身上的服装，确定他也是个演员，问：“刚才那男人是？”
“洛沉宸的助理。”容翊解释道，“洛沉宸是新晋流量小生。周尚寒是实力派影帝。”
黎熠桓点点头，看着他脸上的泪痕，仍不放心：“你还好吧？”
容翊微愣，别过头，没和他对视，也没说话。
“那个世界真的还有很多疑点。”黎熠桓其实也仍然有些纠结那些问题，他低头看着他的侧脸，轻声，“真是的，最后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的。”
他已经熟练运用容翊的逻辑了。
不是“咱们”，是“他们”
容翊轻轻咬了咬嘴唇，眼眶又湿了。
操。好像不带这么安慰人的，这不是让同桌更伤心了吗。
黎熠桓正纠结着要不要给他同桌一个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安慰性的拥抱，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等等。那本小说里，沈以纯和任黔没有在一起吧？”
容翊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在一起了。是he。”
“……”黎熠桓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十万点暴击。
他调整呼吸，表情复杂：“两个男的？”
容翊盯着他的眼眸，良久，点点头，走到一旁去了。
黎熠桓回过神来，有点后悔自己问得这么冒犯。
性取向什么的，本来就是挺私密的东西。
不过——想到他同桌那瘦小的身板和清秀的面孔，他居然觉得容翊喜欢同性也不奇怪。
黎熠桓晃晃脑袋，把这种离谱的想法驱出脑外。
不管怎么说，他会永远对无害的少数群体保持尊重状态。
嗯对，也只有尊重而已。
洛沉宸那个助理开着车过来了，两人一起坐到后座，黎熠桓觉得刚才的气氛很尴尬，想了想，补充道：“等这个游戏玩完之后，我们一起把《碘酒》看完吧。”
容翊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虽然我们的游戏失败了，但他们的故事还会继续。”
这也是黎熠桓真心想说的。
他同桌好像真的很在意这些角色。
同一个把角色当成真正的人来看待的人说“角色”这个词，本身就是不妥的。
黎熠桓不常去漠视别人的喜爱，只要这种喜爱是积极的。
容翊目光一沉，什么也没说。
黎熠桓已经没有读心术，但他却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容翊心中的形象开始独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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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在那个名为小张的助理惊恐的注视中，黎熠桓和容翊进入了同一个房间。
容翊好像心情有点低落。
黎熠桓以为他还沉寂在上一个剧本里，温声安慰：“没关系的。他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容翊听了这话虽然并没有被开导到，但看上去脸色还是好了些。顿了顿，他小声道：“崩人设了。”
“嗯？”黎熠桓凑近，疑惑。
“我们进一个房间，崩人设了。”容翊说。
“……”虽然但是，也没必要这么细节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系统不太聪明，不给我们先讨论再进入场景的机会。”
无辜被骂的系统：“……”
容翊开始给黎熠桓讲人物关系。
周尚寒，三十岁，曾获得两座小金人，是流量和实力并存的一代影帝。这段时间他准备和公司解约，公司劝不动，决定最后捞一笔，强制要求他来拍这部纯商业雷剧。洛沉宸，二十九岁，之前一直都是十八线小糊咖，去年撞大运拍了一部网剧，大火后成为新一代流量小生。目前正处在有些尴尬的年纪，需要完成从流量派到实力派的转型，但和经纪人有过节，经纪人一个劲儿地给他接垃圾剧。
两人曾经在大学有过一段情，不了了之。这一次合作是他们几年来第一次见面。
黎熠桓认真地记下人物关系，然后就被一大串剧情给难倒了。
这么多台词也太难记了吧。
他老老实实地抄到小本子上，开始背课文似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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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的没事了吗？我们完全可以延到明天的。”这部雷剧的导演是个纯新人，没点名气，对周尚寒这种影帝级别的人物非常殷勤。
“不用。可以开始。”黎熠桓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慌得一匹。
他根本不会演戏好吧。
虽然前面一个剧本也是在演戏了，但不知为什么，演死不了脸的酒保居然比演其他的正经人物对他来说简单得多。
他演得，居然还算可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骨子里有这个属性。
洛沉宸在一旁安静地站着。
按照容翊告诉黎熠桓的情节，黎熠桓不难判断出洛沉宸这个角色也和容翊自己本身非常接近，冷淡，沉默，但是和沈以纯不同，他没有什么存在感，像一个小透明，与世无争，也许也能说是没什么上进心。
“好——各部门准备，《我才不误了修道》三场一镜一次，action。”导演道。
黎熠桓没容翊那运气，他扮演的是一个严肃认真、不近女色的道士，一心修道，有点木讷古板的感觉，但长相出众，女人缘尤其好，一次闭关修炼，无意中穿越到了现代世界，开始了“被迫”的后宫生活。
这角色明明艳福不浅，偏偏人设却是个一心向道的人，不说这样的人物不招人喜欢，黎熠桓也完全不会演。
但是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刚才从上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是躺在石头小路上，这个世界里周尚寒扮演的角色也正好是躺在地上，从世外桃源的隐居生活穿越到繁华的都市中。
所以第一幕的开头，他是躺在地上的。
按照原作，本来是应该要采早晨的外景，但毕竟雷剧没什么讲究，只要是白天看着也差不多，剧组不讲究，黎熠桓作为一个谦虚的不习惯自己影帝身份加持的好青年，也不好意思提什么意见。只是屁股在烫得要死的石路上硌得很疼。
“……”黎熠桓轻轻皱眉，睁开眼睛，左顾右盼，努力表现出人刚刚醒的时候的茫然无措，但却表现得格外像白痴，“这是……”
他简直怀疑就这么一会儿，导演就得喊卡了，毕竟他同桌在旁边眉头紧锁，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
但他无疑看高了雷剧戏班的专业性，导演不仅没有喊卡，甚至没有认真看他表演，似乎是非常相信影帝的实力。
黎熠桓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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