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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老宗泽汴京殒命,临安城苗刘兵变


且说那刘豫说道:“黄河南岸宋军守将姓曹名荣,原为两淮节度使,其人精于水战。被调去河南,率水军阻金军过河。狼主不知,那曹荣正是臣的亲家。狼主若能修书一封,许其为王,我携书前去,一番言语,自然说得曹荣来降。不仅我大军过河,狼主又得一水军宿将,日后扫平江南,将大有裨益。”

        兀术一听大喜,当即修书一封,加封曹荣为韩王,总领河南军政民事,手下将校,俱依例封赏留用。刘豫收下书信,又道:“狼主需再修书一封,写给大狼主粘罕。臣知粘罕是狼主王兄,然狼主为扫南大元帅,粘罕也受您节制。您需交待粘罕,臣去了军前,这过河之事当由臣决断,粘罕不得横加过问,更不得擅自行动。”兀术听刘豫说得有理,当即又修书一封给粘罕,依刘豫所言,责令粘罕听从刘豫安排,不得有误。刘豫收下书信,说道:“今日这酒吃得甚是畅快。狼主,臣下告辞,即赶往粘罕军中。”又叫胡魁:“你即刻领一队人马,随我前去。”向兀术施一礼,扬长而去。

        兀术对哈迷蚩说道:“军师,刘豫其人,倒还颇对我的脾性。过往归降的宋臣,见了我都是战战兢兢,前言不搭后语。唯此人,洒脱豪爽,言辞利落,确是个人才。”哈迷蚩道:“我听说这刘豫虽一文臣,且不喜与文臣相交,任性洒脱,以胆大著称,看来日后此人于我大金会有大用。”

        闲话少说。刘豫、胡魁领一队人马到了北岸金军大营,叫番兵通报,“新封节制山东军政民事齐王刘豫来见大狼主。‘’粘罕叫了请。那刘豫迈着个六亲不认的步子傲然而入。进了大帐,见粘罕、喇罕与众番将正在吃酒,上前施个礼,说句“见过二位狼主”,便不再客气,在番将中挤个座儿,割肉吃酒,旁若无人。那胡魁反倒拘谨,小心走到最末处,寻个座坐下。

        粘罕、喇罕对望一眼,粘罕说道:“刘豫,我不知你是怎的个齐王,但你这性情,某家倒是喜欢,你到我军中,所为何事?”刘豫放下割肉刀,说道:“我这里有四狼主一封书信,大狼主一看便知。”叫小番接了书信交于粘罕。粘罕、喇罕看罢兀术书信,粘罕便叫那坐在最前的番将:“达里突,你且让开,让齐王坐上前来。”刘豫也不客气,起身上前坐下。粘罕说道:“齐王,书信上所言,我已知晓。某家定当遵信上所嘱,过河一事全凭齐王定夺。”刘豫哈哈大笑道:“两位狼主,果然豪爽,我一路从山东赶来,还没吃顿饱饭。且先吃饱喝足,待晚间过河好去办事。”粘罕即刻昐咐给刘豫加肉添酒。刘豫本是个见人熟的性子,当下与两个狼主并众番将推杯换盏,大快朵颐。看天色已晚,刘豫让粘罕安排一艘大船,又取些酒食带上,唤了胡魁,领了自带的一队人马,也不叫一个番兵在船上,驾船直往南岸而去。

        河中巡防的宋军见一艘大船自北而来,立马拦住,上船来看。刘豫不慌不忙,问那小校:“你等可是曹荣的手下?”那小校见刘豫神态倔傲,也不知来头,便答道:“正是,不知大人所来何处?”刘豫说道:“我这里有一书信,你拿去交于曹荣,他自会来见我。”那小校也不敢多问,接了书信回了自已船上,便往南岸而去。刘豫命下了锚,将酒食摆好,等那曹荣。

        那小校回了南岸,上大营通报进去,将书信交于曹荣,说道:“河中有一大船,船上一位大人,让小的将此书信交于大人,说大人见了信自会去见他。”曹荣取书信来看,只见三个字,“东平刘”,不觉暗惊。便叫小校:“你且带路,我这便去见他。”

        曹荣到了河中,上了刘豫的大船。进舱来一看,果是刘豫,大惊说道:“你好大胆,都知你降了兀术,你倒敢来这里,岂不找死?”刘豫大笑道:“我来看我亲家,怎是找死?来来,自你调来这里,已许久未见,咱两亲家且坐下吃酒说话。”曹荣坐下,二人吃了两盏酒。曹荣问道:“你今日到来,所为何事?”刘豫道:“不急,我这里有封书信,你看了再说。”将兀术的书信递与曹荣。曹荣看后,一脸狐疑,犹豫不绝。刘豫说道:“亲家,我降了大金,当即封为齐王,总领山东军民。大金扫南大元帅,昌平王金兀术雄才大略,求贤若渴,其人有廊括宇宙之志,一统天下之心。我言及你之大才,兀术欣喜万分,言道若你肯归顺,日后当可统领大金水师,扫平江南,为开国之元勋。又许了你韩王之位,总领河南军政民事。亲家,赵构小儿,畏金如虎,只知奔逃。他那父兄,也是个怂货德性,现今还囚于五国城中,我等跟着这等庸主有何前程?不如趁早换了门庭,才是个正途。”曹荣焉能不知当下形势,听刘豫一说,心中已是许了,问道:“现今我当如何?”刘豫道:“能如何,先撤了水军、河防,让金军过河登岸,便是首功一件,立马便是韩王,河南就是你的天下。”曹荣猛灌盏酒,说道:“那就干。”刘豫大喜,说道:“你回去抓紧安排,找手下亲信说好,商议妥当后立马差人来北岸见我,好接应大军过河。”曹荣回去安排不提。

        又过了两日,深夜,粘罕、喇罕、刘豫、胡魁并一众番将,领军上船,直向南岸而来。曹荣早安排了接应。粘罕登岸,曹荣带亲信将校迎接,下拜施礼,粘罕忙将他拉起,立拜曹荣为韩王,归顺众将俱论功行赏,依旧由曹荣节制,曹军中一片欢悦。大队金兵上岸,曹荣战船也开往北岸,协助运兵。粘罕不再耽搁,立马率军出发,直往汴京杀来。

        宗泽接报大惊,直气得仰天长叹,背疽胀痛欲裂。稍停,反平静下来,命传岳飞来见。岳飞来到,见宗泽安坐吃茶,忙说道:“元帅,金军已向汴京杀来,城中都已大乱了,元帅如何还在安坐?”宗泽道:“鹏举,你且坐下,有甚可慌。”叫上茶。岳飞见宗泽镇定,也坐下吃茶,等他说话。宗泽说道:“鹏举,这两年我一直在做一个大方略,便是“连结河朔”。河北各路义军,都与我有联系,相约我军北伐,他们出兵响应,受我军令的义军几近百万之众。我数次上书,请圣上还都汴京,鼓舞士气,挥师北伐,但都未得照准。前次你兵入卫州,我又上书请出兵北伐,反遭了申斥。我已老迈,看来此生看不到北伐盛举了。我中军将校,参与和河北义军联系的,我都交待了他们,以后这“连结河朔”之事,都交与你操办,此事紧要、机密,你要挑起这副担子,保持和河北义军的联系,切记。”

        岳飞道:“元帅,如此大事,末将恐力有不逮。”

        宗泽道:“此事你不要推,交与你,我才放心。鹏举,前次你说要一次次血战,打熬出一支铁军、劲旅的说法,我细细考虑,觉得你说的有理。时下金人国力、军力正如日中天,金人善战,确是实情。反观我大宋,百十年来轻武、抑武,“好男不当兵,东华门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儿”等奇谈怪论横行,一味地鼓吹文化,这才刀兵一起,一败涂地。然我大宋,地广人多,十个里熬炼出一个,终也能打磨出一支劲旅来,此事你按自己的想法用心去做,我想,假以时日,你终能提劲旅,雪国耻,扫平金贼的。”

        稍停一刻,宗泽又道:“鹏举,这汴京你说守得住吗?”

        岳飞略一沉吟,回道:“守不住。”

        宗泽道:“是啊,汴京所恃,惟黄可天险,金军一过了河,这里就无险可守了。城外野战,以步对骑,亳无胜算;据城而守,城已残破,且军心动摇,能守几日?鹏举,你说城中已乱,我料军中也乱了吧。”

        岳飞道:“军中尚好,略有骚动。属下一军,倒与平日无异。‘’

        宗泽道:“守城众军,多是张所留下的,也与金人战过几次;你那一军,更是久经战阵。还有些军士,是我在这里招募的,都是一心抗金的汉子。这支军队,我还放心,断不会不战而降。鹏举,我现在考虑的,不是守城,而是如何将这支军队安全撤走。”

        岳飞问道:“元帅,我军不战而退,怎向圣上交待?”

        宗泽叹道:“我年事已高,也不想什么交待了。二帝在时,尚有二十万禁军守城,各路勤王兵马都在赶来,尚不战而降。我今日区区三万多兵马,圣驾又在扬州,哪个勤王也不会勤到我这里,谁来管我。老夫年迈,死则死耳,总不能让这三万多将士也随老夫埋在这里,为自己搏个虚名吧。现在这支队伍,已聚一处一年有余,特别你那一军,兵将相熟,生死相托,而这,正是我朝君王最不愿见到的。君王都怕武将成势,威胁王位。殊不知,若国都亡了,王位何存哪。不过,依老夫看来,当今金人志大,定要亡我大宋,一统天下。若我大宋果真亡了,且也作罢。若想不亡,君王唯有放权,让各军主将有决断之权,假以时日,或可逐步扭转败局。鹏举,我想好了,这三万多兵马,就都交于你来带。”

        岳飞惊道:“元帅,这如何使得?”

        宗泽道:“鹏举,你莫以为我这是给你升官,我这是给你压了个千斤担子啊,以后这三万多将土的性命可就全系于你一身啦!”

        稍停,宗泽又道:“鹏举,我已写好一纸军令,你且收好。我令你领全军人马西去洛阳驻守。洛阳东有汜水关(即虎牢关)之险,可阻金军。差你去洛阳,一是让你去护卫皇陵,我大宋历代皇陵俱在洛阳,若金人占了洛阳,必毁皇陵。二是洛阳地势险峻,金人来攻,你可拣地击之,使他马军不易展开。况且洛阳交通便利,守不住了或可西入长安,可南下襄阳。此二处一旦立住,他日你自可伸展。鹏举,有我军令在手,日后也断无人可找你的麻烦。”

        岳飞听宗泽言语,略觉不祥,似临终之言,也不好问,只是点头。

        宗泽又说道:“鹏举,你去洛阳,愿随你去的便去,不愿去的,听其所便。愿去的,日后才都是生死弟兄。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宋军动辄十数万击敌,却一触即溃,如乌合之众。你日后募军,必要志同道合,一心抗金的人,滥竽充数者,要他做甚。”

        岳飞道:“大人指点,属下记住了。”

        宗泽又道:“你前些日提到在新乡遇到的金军重甲马军,我已探查过了,此军称为“铁浮屠”,是金兀术费尽心力组建的重甲骑兵,人和马都是万中选一,据说总计只有一万五千人骑。“铁浮屠”居中,用于冲阵,左右两侧是轻装马军,人马俱不披甲,称为“拐子马”,以快速两翼包抄助攻。这种战法主用于平原上大军会战。你须多花心思,想出破他之法。至于现在,缺马一直是我宋军软胁,马军太少,只能以步对骑。你与金军相战,首先须想到避免平原作战,设法引他到狭小区域,使其马军优势无法发挥,此为至要。”

        岳飞见宗泽脸上有痛苦之状,声音渐弱,忙道:“元帅交待的,属下都记住了。元帅暂且歇息,属下下去安排,准备撤离。‘’

        宗泽道:“好,鹏举,你下去安排,一切妥当后,带所有偏校以上将领都来见我,我有话要说。”岳飞出去后,宗泽瘢软在椅上,汗流夹背,背疽肿胀欲裂,痛彻心扉。

        岳飞出了帅府,差中军旗牌召各军偏校以上军官都到自已军帐中来,听传元帅军令。汴京城守军中,除宗泽外,岳飞由高宗亲封统制,又加封亲卫大夫,宫中赐宴,已人人钦服。且又胜粘罕,袭卫州,军中威望日盛。当下众将领集于岳飞大帐中,约百十人。岳飞先传示了元帅军令,然后说道:“我受命率全军西守洛阳,愿去的便去,不愿去的决不强求,可自行离去。我也知道一旦汴京为金人所占后,我军在洛阳,必成金人眼中之钉,我军日后必艰险异常。但我岳飞抗金之志不渝,若愿追随的,便都是我岳飞的生死弟兄。岂日无衣,当与子同袍。”

        王贵等人听岳飞此言,都鼓噪起来,相约同去,与金人死战。各营将校,都受了激励,一时群情激奋,都愿誓死相随。岳飞即率众人去帅府见宗泽。岳飞叮嘱王贵、张宪、汤怀等人,说道:“宗大人只令我领军,未提及他自身。我看大人有与汴京共亡之意。你几个等会儿看我眼色,若大人不与我们同去,你几个只管架他上马。”几个兄弟应了。

        众人进了帅府大堂,见宗泽一身披挂齐整,立于帅案之前。众人施礼后,两厢站立,岳飞便将众人都愿相随去守洛阳之事向宗泽禀告了。宗泽笑道:“好,好,我大宋立国百余年,虽二帝北狩,国土沦丧,但只要有诸位壮士在,大宋便不会亡于金人之手。当下正是众位共赴国艰,挽狂澜于既倒之时。宗泽年迈,不能相随,只望诸君同仇敌忔,共御外侮。”环顾众人,振臂大呼道:“愿诸君记住宗泽遗愿,过河,过河,过河。‘’呼后背疽迸裂,口中鲜血狂喷。岳飞等急忙扶住,老将军圆睁二目,已然长逝。

        岳飞将宗泽遗骸葬于汴京城中后,整顿兵马、物资,全军撤离汴京,直往洛阳而去。第三日,粘罕大军入城。金人二占汴京。

        话说金兀术在东平府,收集战船,准备粮草,欲水陆并进,来取扬州。哈迷蚩进言道:“狼主,依我看,赵构小儿在扬州,闻我军到,必向南而逃。攻取扬州,只在其次。狼主应请王叔挞懒和三太子答罕率马步军五万与水军一部,沿运河而下先攻取楚州(今淮安),再取扬州。狼主您当以十五万马步军与大部水军直逼准河北岸,取寿春,再沿淝水而下直取江北重镇和州,以和州为根基再取建康。建康一下,则南朝东南半壁尽在掌控。‘’

        兀术道:“军师,我大金铁骑,纵横天下,但江南水网密布,河汊纵横,不利我马军作战。且我北国人不善水战,宋军归降虽则颇多,也有些水军将校,但尚需一人统领、调练水军,助我才好。”

        哈迷蚩道:“此事我已想好,刘豫招降的曹荣,原是南朝的两淮节度使,精于水战,他统领的江准水师现在汴京,可调他带水军将士赶过来,由他统一统领水军。‘’

        兀术道:“我已封曹荣为韩王,将河南之地封与了他。若调他来,是否他会有甚误会,反道不美。”

        哈迷蚩道:“曹荣我们不熟,但刘豫见识胆略俱佳。狼主不如修书一封给刘豫,让他去与曹荣相商。再给曹荣也修书一封,许他在曹家兄弟子侄中任选一人,暂代韩王之位,调他来助战。河南之地封与他曹家,决不失言。”

        兀术说道:“有理。”当即修书两封,一送刘豫,一送曹荣,并嘱曹荣接信后率水军将土全换战马,驰奔东平,来接管东平战船。

        那曹荣得了兀术书信,与刘豫商议后,即见了粘罕。韩王之位由其弟曹建暂代,自已立马率水军将士赶赴东平兀术军中。刘豫也由兀术告之暂留粘罕军中,协助粘罕兵马向南方进军。

        曹荣到了东平,所带人马接管了水军。曹荣原在两淮多年,故旧不少,一面差人向沿途州县劝降,一面与挞懒、答罕水陆并进,直奔两淮重镇楚州。兀术也另帅大军十五万,也是水陆并进,直往建康。沿途州县,或一触即溃,或开城归降,只一月,连下徐州、淮北、宿州,直逼寿春。

        再说高宗在扬州(已改称南京)接报,知兀术已兵分两路杀来,早慌了手脚。高宗宠信宦官,尤以内侍押班康履为甚。又宠信一邦主和的文臣,尤以王渊为甚。王渊便是那应天府的知府,有从龙护驾之功,又极善奉迎,已升任枢密正使,主掌兵事。丞相李纲,年老多病,已辞了相位。高宗便选了个朱胜非为丞相,也是个主和的领袖。一帮侫臣围在四周,哪个敢提“战”字,只撺掇着高宗退往镇江府,再往杭州去。

        高宗传旨移驾杭州。扬州城内便忙翻了天,只管将那金银财物、书画文玩,一车车,一船船装满;还有那妻小宠妾,三姑六婆吵嚷撕扯,争相要逃,一时间把个扬州搅得是一团稀泥。高宗一面起驾,一面传令刘光世固守镇江府,韩世忠领无为军驰救建康,张俊为御前军都统制,也率军去吴江驻守。留礼部侍郎张浚在吴门,统辖刘光世、张俊、韩世忠,依旧是个文臣掌军,武将听令。

        高宗一路向南,车驾由御前军副都统制苗傅率三千兵马护卫,王渊带威州刺史刘正彦领五千兵马断后,不日便逃至长江北岸,刘光世守在镇江府,忙率军接应圣驾过江。金军答罕部前锋已相距不远,一时众人仓惶南渡,那断后的王渊哪还来管断后,只将船都拿来渡他的妻小、财物,径直过江而去,反把那五千军兵落下一半,无船可渡。众人刚过江,金军便到了,刘光世率军在北岸拼死阻击,那众军见高宗逃得仓惶,哪还有心与金人相抗,略挡一阵,四散而逃。刘光世无奈,率残部南渡,回防镇江府。

        高宗一路南逃,一面传旨沿途州县兵马赶赴镇江,受刘光世节制,阻挡金兵;一面修书一封,差人密送金兀术,乞怜之辞,溢于言表,羞于卒读。那随行宦官康履,一路作威作福,收刮民财,强占民房。手下一帮奸宦更是所行无忌,只搅得沿途民怨载道。那王渊,更似个钦差出巡,哪象个亡命南逃?所搜刮财物,骡马车辆拥塞于道,市井都言:“金兵来了,王枢密肥了。”

        护驾的苗傅,原是山西人。金军攻下太原,苗傅率残兵退回汴京,归于张俊麾下,后随张俊护驾来了扬州。所领军士,多为山陕之人。几年来,一路败逃,疲于奔命。今见王渊、康履所为,不免愤恨,与手下私底一议,不想众人都是不服,尤以总制张逵怒气最甚,直言:“早知拼了死命保的就是这个窝囊货,这帮龉龊官儿,还不如早去降了金人。”那威州刺史刘正彦,原是江浙人氏,见乡梓之地被搅扰得稀烂,也是愤恨不已,与苗傅一拍即合,两个密议,要行个大事。

        话说高宗到了杭州安顿下来。金军答罕与曹荣水军被阻于镇江以扎,挞懒一军还在楚州苦战,兀术一军被挡在寿春,不得南下。高宗略觉心安,封杭州为行在,改名临安,大宴群臣。从龙之臣,个个夸功,硬把个南逃夸成个南巡。宴罢,众臣退下。那王渊出了殿,回城北府邸,不想苗、刘早已伏兵于路桥,截住王渊,杀散其护卫,将其拖于马下。刘正彦也不与他多说,一刀斩下首级,挂下马前,率军直杀入宫中。守宫门的中军吴湛开了门,苗、刘二人率军抢入,乱杀宦官。满宫中大呼:“苗傅不负国,只为天下除害。”那康履机灵,早逃入内城,向高宗奏报。高宗大惊,不知如何是好。恰巧宴罢之后,高宗留丞相朱胜非、杭州知州康允之等一班大臣议事。康允之奏道:“圣上,为今之计,只有圣上到城楼上亲见叛军,问明缘由,方可解困。”高宗无奈,只得与众臣登上城楼,凭栏召见苗傅、刘正彦。

        苗傅见了高宗,率众军山呼下拜,起身后厉声责问:“圣上宠信宦官,文武大臣交好宦官即得高位;王渊位列枢密使,遇敌不抗,因交好康履,圣上也不责罚他。臣今已杀王渊,捕杀宦官数十,今请圣上杀康履、兰圭、曾择三个内宦头领,以谢三军。”

        高宗问道:“宦官有罪,朕将他们留放海岛,将军领军回营可否?”

        苗傅答道:“臣望圣上以天下苍生为念,诛杀奸宦,否则我等绝不回营。”

        一时众军鼓噪,喊杀连天。

        高宗忙道:“朕知将军忠义,朕加封苗傅为御前军都统制,刘正彦为副都统制,其他军士一律无罪。”

        苗傅大呼:“如果只要升官,交结宦官就好,臣等何须冒死来此?”

        康允之奏道:“圣上,灾祸由宦官引起,若不尽杀奸宦,恐难平息众怒。圣上要惜康履而舍己吗?”高宗虽不舍,但事已至此,只能吩咐将康履、兰圭、曾择三人绑了,用竹筺垂吊下城。众军得了三人,一拥而上,痛骂声中将三人剁成肉泥。

        高宗以为康履三人已死,当平了众怒,正想好言安抚几句,好叫众军回营。哪曾想苗傅一句话喊出,只吓得他是目瞪口呆,魂飞天外。苗傅在城下高喊:“圣上的帝位来路不正,日后若二帝归来,圣上何以自处?”

        朱胜非听苗傅此言,又见高宗呆立无语,乃上前大喝道:“苗傅,鼎之轻重,焉是你这等小臣可问?难不成,你还敢弒君?”

        苗傅大呼道:“丞相大人,微臣哪敢弒君。圣上得位不正,臣等恭请元佑太后垂帘主政;圣上不敢抗金,臣等请向金求和。哪有将士们拼命,君王重臣只顾逃命的?”

        众军听苗傅这话,又是一片鼓噪,都大骂了起来。

        高宗听要太后主政,想来若不答应,恐难收拾,只得应了。当即下诏请元佑太后垂帘主政。哪知苗傅等人听诏也不下拜,苗傅又喊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圣上既无抗金之志,就当以社稷百姓为重,以徽宗皇帝为例,逊位。传大位与皇太子赵旉,是战是和,由新君与皇太后定夺,圣上只管去闲居,吟诗作画便好,休要误国误民。”

        高宗听苗傅要逼自己退位,一时腿软,跌坐椅上。众臣听苗傅之言,已全非人臣话语了,都知今日若弄不好,恐都不得善终,一时也是大乱,有大声斥责苗傅的,也有轻声建议逊位的,又有相互争吵的。朱胜非跪在高宗身前,失声痛哭,连道“臣无能”。高宗呆坐一刻,立起身,面色惨白,痛声说道:“去请太后登楼就位。”

        朱胜非见事已至此,只好命人去请太后。众臣站立等太后上楼来。等了一刻,还未到来。朱胜非见高宗站立在椅旁,便请高宗就坐。高宗长叹一声,双目垂泪,说道:“朕已不配坐这个位了!”

        欲知后事,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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