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晴空
晚自习前，教室里暖烘烘的。
洛雪哀在做阅读理解，后背被笔戳了一下。
又是程梓珊：“洛洛哥，给个好东西你吃。”
“谢谢，我现在还不太想吃东西。”洛雪哀并没有回头。
“你都没看到是什么，就拒绝。”程梓珊沮丧地道，“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拜托我妈妈带回来的——”
“是你的最爱，松子酥诶”同桌往后看了看，捅了捅洛雪哀胳膊，很小声地道，“给程大美女一个面子嘛。”
洛雪哀无奈回头，却发现斜后方那边有人在盯着他，眼神正好对视上了。
那是——季辰风，高三重新分班后，跟他同班才半学期，没打过交道，他这么盯着我干嘛？
季辰风像是受惊了一样，慌地埋头做卷子。
程梓珊笑着把盒子往前推了推：“吃吧。来来，你们两个也一起吃。”也叫上前后两个同桌分享。
洛雪哀随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味道挺好的，珊珊，劳你费心了。”
“真敷衍！”程梓珊撅着嘴，哼道：“才收假回来，你说话口气都变了，干嘛学大人说话啊！”
“有吗？”洛雪哀不好意思地道，“没有吧。”
洛雪哀觉得学校里好压抑、好孤独，打算去外面走走。
华灯初上，晚风极冷，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在街角看见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洛雪哀停下了，以前都没注意到街上有这个工作室。
他只在网上查过，心理咨询师是不会把顾客的秘密说出去的。
推开玻璃门，暖气扑面而来，里面好安静，也没个人出来接待。
洛雪哀步伐很轻，打量着墙上的海报简介。
“你好，请问你是今天预约了的吗？”楼梯处忽地下来一个人。
“不是，我……就随便看看。”洛雪哀立即往门口去准备离开，却看到白衣服的旁边还有一个人，正是那位先生。
白衣服的笑笑，没有说话。
“你好啊，小朋友！”倒是他那先生戏谑地打着招呼。
“这么晚了，你来这干嘛？”洛雪哀质问道。
这话问的，似乎他们认识好久关系很亲近一样，语气也挺莫名其妙的。
“这里我有什么不能来的吗？”他觉得好笑，“倒是你，这个点不在学校上课，在外面瞎溜达，才有问题吧！我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我……”被他说破，洛雪哀心虚道：“提前做完作业的，可以先下课。”
“是吗，”一看就知道在说谎，他倒不会戳穿，而是顺着说下去：“这样啊，看来你功课很厉害啊。”
“那还用说。”
“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为什么呀？”洛雪哀心里是愿意的，巴不得秒答应。
“不去算了。”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已经和白衣服的往外走着。
“去就去。”洛雪哀没骨气地跟在后面。
到了商场里一家火锅店，选了个小圆桌位。
服务生过来点菜，他把菜单移到洛雪哀面前：“来，小朋友优先，你爱吃什么就点什么，我们随意。”
洛雪哀拿着铅笔在上面快速勾选了几样。
服务生接过单子：“那这边先给您上这些，后面加菜再叫我。”
“好的，谢谢！”
洛雪哀瞪着他：“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小朋友了！”
他噗笑了：“好好，不叫，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呀？”
“我的名字叫洛雪哀，洛阳的洛，下雪的雪，哀伤的哀，你记好了。”洛雪哀又怕他很快就忘了，又说，“你手机给我。”这句话说得既松弛又自然，
他想都没想，没丝毫迟疑立即指纹解锁好，递上手机。
洛雪哀点开他的微信，二维码一扫，在他手机上点了通过，把他手机里自己的备注改好，又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说道：“你的名字呢，打一下。”
“现在加好友都这样了吗，还要来回换手机的呀，”他说是这么说，手却很乖巧地输入了名字，“喏，好了。”
洛雪哀解释道：“因为好多人总写不对我的名字。”
“这样啊，那我的名字你一定不会写错。”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着。
“是吗，难道你的名字叫什么三毛四毛五毛？”
“那倒不是。”他答着。
双方把手机还给对方，洛雪哀看了他的备注，不禁问道：“百里晴空，你叫这个名字？是身份证上的名字吗？”
“当然，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没有，这名字也太不真实了。”
“哪里不真实？”
“我也说不上来。”
“不过你俩的名字倒是很登对，又是晴天又是雪天的，缘分哪！”旁边的白衣服终于插上话了。
洛雪哀仔细看了他的脸，才发现他就是那天的眼镜男：“原来那天你也在。”
“你怎么到现在才认出我啊，哎，我真是太失败了，啊啊啊——”哭腔说来就来。
“不是的，”洛雪哀解释道：“您那天戴着大框眼镜，穿着厚棉服，和今天这一身白大褂，实在是差别太大。”
“不用理他，”百里晴空用漏勺烫了鱼片倒在洛雪哀的碗里，道：“他这人就这么大起大落的，平时学小年轻们装嫩，穿上白大褂就装大尾巴狼。”
洛雪哀有点不知所措，缓缓夹起鱼片往嘴里送。
“怎么样，好吃吗？”百里晴空问他。
“嗯，好吃。”他乖乖点头。
“对了，你来我们工作室干嘛呀？”心理医师其实一直在观察，开始不说话到这会儿做着看似浮夸的幼稚行为，都只是为了引鱼上钩赚钱。
洛雪哀依旧还是说：“我就是好奇，随便看看。”
“那欢迎你经常来玩啊，也可以带你的同学朋友一起来，我们工作室不定期会有些小活动，很解压的。”他把手机移过去，“这是我的微信。”
“嗯。”洛雪哀加了，头像是正装，名字是心理咨询师周以森。
百里晴空又给洛雪哀烫了肥牛卷。
火锅很热闹，聊着天就到了九点多。
百里晴空付的钱。
电梯里，洛雪哀问：“多少钱？”
百里晴空俯视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笑着：“你这孩子——”
洛雪哀抬头，装作生气的样子，又叫我小孩。
周以森笑说：“你呀，就别跟阿空客气了，他刚来青浅也没什么朋友，你有空啊，多去气象站找他玩就行了，那地方怪冷清的。”
洛雪哀高兴地点头：“好。”
坐周以森的车回来学校。
一路上，后座的洛雪哀就这么一直看着副驾的百里晴空。
下车后，洛雪哀还站在路边目送。
百里晴空满脸笑意，看着后视镜里的少年，越来越远。
回来教室里，依然是令人窒息的暖烘烘。
“洛洛哥，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程梓珊问道，“还有五分钟就放学了。”
“啊，有点事。”
“老师还问你去哪了，”程梓珊收拾着桌面纸笔，“我说你去礼堂彩排了，准备寒假晚会。”
洛雪哀也收拾着书包，回道：“谢谢！”
“铃——”放学了。
人群从教学楼涌上林荫道。
杂乱中，有女生朝洛雪哀过来，递上一提奶茶：“洛雪哀，给你的。”却不小心踩到了旁边的季辰风。
路灯下，依然看得到白鞋上有黑印子。
季辰风满脸不悦。
女生却只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提着奶茶的手还悬在空中。
洛雪哀赶紧掏出纸巾递过去，道歉：“对不起啊，季……季辰风。”
季辰风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不需要，我自己有。”径直走了。
边上的女生们嘀咕着：“甩脸色给谁看呢，洛洛以前第一名的时候，从来没这样过。”
“有些人呐，即便有了第一名的分数，却永远也没有第一名该有的大气。”
说是嘀咕，声音却不小。
洛雪哀说了她们几句：“你们别说了，不能这样说话伤人，赶紧回家去！”
路上，程梓珊问：“你出去吃火锅了吧？”
“味道很大吗？”
“衣服上全是，你一进教室我就闻到了。”
洛雪哀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我还以为你忘记怎么笑了！”程梓珊诧异道：“这一年多来，你忽然变得好忧郁，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当然不会去和任何女生说，自己长期以来且仍在进行中，被别的男生欺负。
“你家到了。”程家外面的路灯很亮，他看到程梓珊的妈妈正在院子栅栏处等着，影子拉得老长，于是打着招呼，“阿姨好！”
程妈一如既往地说：“这几年真是多亏了洛洛你啊，每天陪我家珊珊回来。”
“没什么的，顺路嘛。”
和以前无数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程妈还是笑着：“路灯我先不关，可以照你一段。”
“嗯，谢谢阿姨，再见！”洛雪哀一个人继续往前走着。
离程家越来越远，亮光渐渐没有了。
乡下路上没有路灯，没有月亮的晚上，有段路黑得吓人。
不过男生是不怕黑的，也不怕一个人走夜路。
这条路上，不止这些，还曾经有霸凌和屈辱，这些也不算啥。
快跑着到家了。
轻手轻脚地开院门，去卫生间洗漱好，终于可以躺下了。
翻开好友列表，百里晴空的头像，是一张纯黑的底图，朋友圈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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