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兰瑟抛下众多杂事，千里迢迢从首都星赶过来，可不愿意被随便一句话糊弄过去。
他无奈道：“桑吉说那天在你家里看到一只雄虫，很年轻,而且牙尖嘴利，不像病重的样子。”
殷元白顺从换了个说法：“当天病倒的，被您两个儿子吓到了。”
兰瑟：“……”
兰瑟沉思道：“桑吉任性了点，德林把他宠坏了，但本性不坏，我的想法你如果同意联姻，可以只担任他雌君的名分，婚后还和现在一样，不想生蛋也没关系，相当于你多了个皇室人的身份，不会有任何损失。”
殷元白恳切道：“您的记性不错，几年过去了，还和替伊恩出言那次说的一模一样。”
兰瑟听出他的讽刺，忍不住大笑。
等笑够了，他说：“那能有什么办法，我的儿子你一个都看不上。”
殷元白：“提醒陛下一句，我已经结婚了，帝国律例雌虫一生只能有一位雄主。”
不得不说，他对已经结婚一事没什么感触，日子也和婚前没有丝毫不同。
但很奇妙，他说出这话时，由衷感到了愉悦，尤其在想象殷家的虫在听说那只雄虫没有精神力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后。
结婚让他不适。和识相的雄虫假结婚，却让他有种一块石头被挪开的放松感。即使殷元白从不在乎那块石头的存在。
但谁会排斥这种感觉呢？
兰瑟说：“我知道，可你刚才不是说他快死了吗？”
殷元白考虑了下，说：“多花点钱，他应该还能再多活几年。”
兰瑟点点头：“听起来不错，那时候我的小儿子应该也有成年的了。”
殷元白本和他并排而行，闻言眼中多了些冷淡之色，面上含笑道：“陛下是觉得儿子太多，打算送我一个？”
他垂在身侧的手，龙骨探出在他翻平过来的手掌心自动聚拢，层层叠加，组成两端为弯刃的环形手刀，龙骨中的液体金属流出，在外缘化成了薄如蝉翼的坚韧刀刃，贴在他的手掌间。
兰瑟顿时扶额，说不出话。
他看见这东西就头疼。
殷元白曾用它在一次庆功晚宴上把两个突然叛变刺杀他的属下虫活活削去手臂，割去舌头，当晚痛苦的惨嚎声响彻整个宴会厅，罪魁祸首的殷元白却从头到尾连个表情都没变。
兰瑟刚好在场。场面太过血腥，他回去就吐了。
兰瑟说：“算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你先把这东西收起来。”
殷元白收回手，没什么歉意道：“不是自己的东西，有时难免控制不住，陛下见谅。”
兰瑟见惯了他早年各种的逾矩出格行为，大概被麻痹了思想，偶然听他说句见谅，竟觉心中十分熨帖，不由失笑无言，感叹自己都快要受虐成性了。
最后，兰瑟折回正题道：“那个雄子我见不见是其次，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至少让帝都那些老家伙们安安心，说实话，这些年几乎每天都有虫发函给我，说你想谋反想为雌虫平权，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虫，就当为了以后的消停日子，也为你雌父黎家着想，在兰森这边简单办个晚宴，表示一下你的态度，那个雄子出不出现也都随你，我想你肯结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能堵住他们的嘴吧。”
·
网友全部炸开了锅。
万年单身虫殷元白结婚了？！
根据传出的消息透露，他早已经和某位雄虫领完了证，最近正忙着在所居的兰森星设宴招待宾客，首都星很多的大家族都收到了邀请。
萧迎还是从星网头条上看到这条消息。心想设宴？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探头往外看，庄园里一片安静。
林琅在游戏频道里喊：“大哥！哥！你在干什么，你差点把我害死！”
萧迎：“啊哦，对不起，看眼网页新闻，走神了。”
最近一块组队做任务的几只虫在频道里讨论：“是不是那条殷元白结婚的消息，我靠，我看的时候都傻眼了，星网都差点瘫痪，这世界太魔幻。”
“我宁愿相信他疯了，我都不敢相信他结婚了。”
“他多大，快三十了吧。”
“听说是破产了，交不起第三次拒绝婚配的违约金，只能结婚。”
“不是，你们都不好奇他雄主是谁吗，这可是殷元白啊，竟然有雄虫敢娶他，我估计跟他一样是个奇葩。”
萧迎听到这听不下去了。
你才奇葩，你全家都奇葩。
萧迎开公共麦时不太爱讲话，这回也顾不上了，插了句嘴：“为什么都这么说，殷元白年轻厉害，有钱还长得好看，除了脾气不太好，他哪点不好了。”
“……那叫脾气不太好吗？”有虫怀疑虫生。
有虫同情道：“兄弟，你是殷元白的脑残粉吧，他厉害不假，但不适合娶回家，你是雄虫你就知道了。”
“别管他们，我也喜欢殷元白，我还觉得没雄虫配得上他。”
“笑死，还配不上，外面大把的雌虫，谁愿意跟个随时会发疯的神经病在一块，小一点的雄虫听见他名字都能吓哭，跟他结婚的那个虫肯定是被逼的。”
萧迎张了张嘴，想替金主反驳，发现找不到反驳的点。
确实，如果不是缺钱，他也不会找上殷元白，就像那只虫说的，谁会愿意跟个随时会发疯的虫在一起，他也不是受虐狂。
萧迎从小父母和睦，兄弟友爱，来星际之前甚至不知道什么叫脏话，第一次打架还是跟着林琅学的，在地下通道里，像市井街头的混混一样举起拳头，互相掐脖子薅头发，打完最多肉疼上几天。
殷元白就不一样了，本身s级的等级已经极具传奇性，而且过往不凡，曾带领大军结束了帝国和异兽间长达近百年的战争。
纵然退役了，近几年偏居兰森星的安稳生活大大弱化了他身上的锐气，但在民众的眼里，他依然是帝国战神和杀神的代名词。
军雌们崇拜他，雄虫们则厌恶他的强势和不驯，对他十分畏惧。很多拥护雄虫的雌虫们也因此生出不满。
殷元白结婚的消息一传出去，这些虫就不服了：
他凭什么还能有雄主。
那个雄虫肯定是被迫的。
萧迎听他们越说越离谱，也没心思玩游戏，正好也到了休息时间，萧迎点击了下线，离开队伍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有雄主又没什么可稀奇的，雄虫满大街都是，还有捡垃圾的，你们不认识殷元白还在背后随便议论，跟他比起来也没好到哪去。”
萧迎一走，剩下几个虫纷纷愣了一瞬。
“他为什么生气？”
“不知道啊。”
“有病吧，还说什么雄虫满大街都是，他以为他是雄虫。”
“就是。”
林琅一波团战打完，发现萧迎不见了。听到这，说：“谁？我那个队友吗，他就是雄虫啊，你们把他骂走了？”
几只虫又愣了。
手下纷纷点击萧迎头像加好友，嘴上道：“谁骂他了，没有啊。”
“还有雄虫玩这个游戏？骗人的吧。”
“我靠他为什么不早说。”
“他自己突然发火，我们以为他有妄想症喜欢殷元白。”
林琅道：“那不会，他结过婚了，他老婆叫裟罗，他跟他老婆感情可好了。”
几只虫应声。回过味，想起他以往声音很清澈很好听，确实和雌虫不太一样。
不由扼腕，如果早点发现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发展成线下好友。
萧迎确认没虫通知过他要参加什么晚宴。
但从中午开始，庄园上空陆陆续续降落了好几台飞行器，落在后院的停机坪那边，他就懂了。
殷元白可能真的举办了一个晚宴。
但殷元白不需要他出席。
不爱应酬也不会喝酒的萧迎不禁松口气。
星网上到处都是殷元白结婚的相关言论，萧迎随意翻着，不留神点进一个图集，被突然放大的殷元白的脸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在役时期的殷元白的旧照。
那时候的殷元白和现在有点不一样，看起来……嗯……萧迎找不出形容词。
反正比现在还要恐怖。没一点鲜活气，看起来瘆得慌。
萧迎想起什么，点开手腕个人联络器，找到配偶一栏，点进殷元白的名字。
好吧，殷元白的个人资料里的证件照也是冷着张脸。
萧迎把照片放大到眼前，发现殷元白除了眼角一颗很浅的小红痣，皮肤干净得跟没有毛孔一样，也没有耳洞，星际很多雌虫会在十八岁时打耳洞戴耳饰，表示已成年，婚后会替换成婚戒变幻的耳钉——戒指对需要操纵机甲工作挣钱养家的雌虫来说可能不方便，所以星际的婚戒都能随意转换，但显然，殷元白这辈子没打算跟戒指沾上边。
雄虫们一般都不打，雄虫怕疼。
裟罗在外头大吼一声。
到散步的时间了。
但今天不太方便，再碰见外来虫就不好了，萧迎拿了个裟罗喜欢吃的水果，把它哄回住处——一个带亭子的小院子。
萧迎今天穿了运动装，因为头发有点长，挡眼睛，就找了个发带箍上去。
和裟罗玩了会扔球，玩得累了，随便找了块干净草地坐，给裟罗倒桶水，自己也从旁边储物柜里拿了杯果汁喝。
那果汁不知道是什么果子榨成的，萧迎喝完，晒着太阳直接在草地上睡着了。再睁眼是被裟罗拱醒的，太阳已经下山，气温变得很冷。
萧迎搓搓脸，头昏脑涨，和裟罗道别，心想下次不能睡外面了，容易感冒。
时候已经不早，夜幕四合，小路幽静，周围树影婆娑，萧迎借着远处照明的隐约光线，踩着石板小路往回走，身后不远的茂盛树丛忽然响起一阵沙沙声。
那声音落在萧迎耳朵里，他瞬间清醒了。回头看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敢细看，赶紧加快步子往前。
然而走出快一百米，那个沙沙的声音始终在他不远处。
萧迎眼角瞄到树梢一个影子飘来飘去，一个哆嗦，拔腿就跑。
沙沙声在一个停顿之后紧跟了上来。
萧迎在街头跟虫抢垃圾时都没跑这么快过，心跳如鼓，只顾往光线亮的地方钻，越跑越快。
很快就来到花园区的边缘，萧迎瞧着不远的平坦地带，紧绷的心仿佛看到了救赎，一个着急，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出去倒在了地上。
萧迎膝盖摔得很疼，但他顾不上了，小路旁的灌木丛飒飒抖动，半空中隐约有个模糊影子。萧迎手撑着地面往后挪，屁股一直挨到了高高的防水台阶，再没地方可退。
那个雾蒙蒙的模糊影子飘出来，草丛跟着一动，钻出一条漆黑粗壮的大黑蛇。
萧迎一窒，用尽全身力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那条蛇朝他游来，萧迎手脚僵硬，脑子里空白只剩一个念头：完了完了，不知道林琅会不会给自己收尸烧纸钱。
然而等黑蛇游到光线明亮的地方，萧迎才终于看清了那个飘起来的影子是什么。
……是一束气球。
数量和颜色还有些眼熟。
气球的绳子就咬在黑蛇的嘴里。它停在了萧迎几米远的地方。
大黑蛇卷起尾巴，费了番力气把气球绳子缠在尾巴上，然后缓慢伸来。
萧迎一动不动。
黑蛇把尾巴停在萧迎手指边上，歪头打量萧迎，黑色的小眼睛反射着萧迎背后的璀璨灯光。
萧迎好像懂了，木然抬手，从它尾巴上接过那束气球，攥在手里。
大黑蛇轻轻嘶声，拍拍尾巴，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
萧迎目送它背影消失，良久才感觉活了过来，浑身血液重新流动，发出欢快的哗哗声。
气球被系在木瓜树上风吹热晒好几天，没有破，但颜色褪了很多，从鲜亮的赤橙黄绿变成微微发白的糖果色。
萧迎拽着这串气球，站起身，陷入了不知道该往哪走的茫然。和一点点的愤怒。
来时的小路是不敢走了，万一大黑蛇再来一遍，他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太大的惊吓而心跳骤停一命呜呼。
萧迎抹了把脸，选了个方向，一瘸一拐慢慢离开。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身后的房子，也就没有发现二楼光线稍暗的阳台上，有只虫旁观了他摔倒再站起的整个过程。
兰瑟遍寻一圈，在阳台处找到了躲闲的殷元白。
对方倚着栏杆，礼制服装的优雅在他身上得到完美体现。侧脸宁静，但不像在休息，更像等待出击的狩猎者，在出神盯着某一处。
兰瑟顺着他目光看去，是片什么都没有的空地。
兰瑟问：“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殷元白回神，喝了点酒，夜风里声音略微沙哑，悠然说：“看宠物。”
兰瑟诧异好笑问：“哦？你喝醉了？”
殷元白：“回陛下，我知道现在下面没东西，我指的是刚才。”
“我不是这个意思。”兰瑟思索道：“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殷元白垂下眼，遮住了那双灰蓝眼眸里的神色，很快抬起眼，微笑道：“是吗？”
兰瑟摇头：“我指的也是刚才。”
殷元白收起笑意，转回头，神色恢复到古井无波的冷峻。
兰瑟叹息一笑：“顺眼多了。”
殷元白随意嗯一声，多了几分放松的倦意。
少时，一个衣着华贵的雌虫来到阳台，短暂向兰瑟施礼后就和他站在一处，向殷元白笑道：“很高兴在冬季来临前得到您的婚讯，还没恭喜阁下。”
殷元白说：“谢谢。”
连身体都没转过来。
德林面色不变：“听陛下说您的雄主身体有恙卧病在床，没办法参加今天各家族的晚宴，我深感遗憾，就是不知是什么样的疾病，阁下不如考虑将他转到首都星医治，那里的条件或许会更好一些，能让您的雄主得到更有效的救治。”
殷元白耐着性子等他说完，才漫不经心回道：“他没病，你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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