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信任
闻清和看着门外骤然紧张起来的郁婷婷，神色冷淡。
他几乎没有掩饰从骨子里散发的疏远，展露出他认为和郁婷婷但凡说一句话都是对他的消耗，对时间的浪费的神态。
明明两人站在几乎同一平方米内，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郁婷婷却感觉仿佛隔着天堑。
她自以为见过世面。
混过ktv，去过会所，和社会上的朋友们勾肩搭背。
郁婷婷家境还不错。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似乎和许多碌碌无为，奔波在社会却不赚不到几个钱的“奴隶们”完全不同，她无比自由。
对背着沉重书包，低着头走在路上灰头土脸的学生们嗤之以鼻，对在工作岗位疲以奔命的人嬉笑怒骂。
郁婷婷好像总是自以为要高人一等——才能将童年时作为私生女被指指点点的时光尽数挥散。
只有将和木偶人一样，明明只是个会死读书的傻子，带着愚蠢但能轻易讨好到所有人的笑脸，可依然受到所有人的夸奖与推崇的郁璃，狠狠踩在脚下……
才能宣泄她的百分之一怒与躁。
看看，你曾经拥有的家庭四分五裂，尚且不错的家境已然归属于别人，只能在没有人关注的蜗居里独自一人度日。
郁璃却依然保持着过去的步调在读书。
这份如磐石般的巍然不动，这份几乎不曾改变的虚伪笑容，宛如引线前“噼啪”绽开的火星，一下子就将郁婷婷的怒气点燃了。
闻清和站在郁璃家的门口。
他的眼眸像是拂过了极地冰山的寒风，上下审视了一番郁婷婷。
大热的夏天，仿佛有桶将郁婷婷从头泼到了尾。
郁婷婷似第一次扯开天窗，看到了外面的人。
“你是谁？这不是郁璃的家吗？”
闻清和眨了下眼，对上郁婷婷警示又暴躁被强压下去的眼神。
“你好，我是郁璃在仁泽高中的同班同学，现在是来帮她辅导功课的——你是她生父的女儿是吧？请问你有何贵干？”
他先是礼貌的自我介绍，接着话音一转。
“你们孤男寡女的辅导功课？”
郁婷婷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质疑地看着闻清和，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窥探里面的另一个人影。
很可惜。
虽然房门是开着的，但郁璃坐在桌前的角度刚好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外面的动静。
闻清和明明眉眼是温和的，声音却冷如坚冰。
“与你何干？你是她什么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站着却一副家主的架势？”
郁婷婷一噎。
“你如果尚且留有理智，就应该现在转头离开，并且这辈子都不再出现在郁璃的面前，不要做出任何侵扰她利益的事……”
闻清和思索了几秒钟，瞳孔一动。
“我说清楚了吗？”
郁婷婷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瞪了房里面一眼，转过身有些狼狈的快步冲下了楼梯。
明明平日里能那么嚣张、自然的将轻蔑与辱骂说出口。
现在却连在闻清和的面前直立着，多说一句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郁婷婷一边向下跑，一边咬牙切齿，甚至在脑内想象出了在门后的郁璃仿佛胜利者般露出她那标准的圆滑笑容。
——可恶，可恶！！
为什么总是她，明明都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却好像下一刻就能逆转局势。
明明身处这种破烂的房子里，却依然能没有自尊般，不知廉耻的将这样的男同学勾引进家。
郁璃难道不是想攀附有钱人吗？却能在这群“好学生”嘴里冠冕堂皇地说成“辅导功课”！
虚伪又做作。
即便闻清和的告诫宛如玉石坠落，掷地有声，郁婷婷却无法控制住自己要将郁璃的丑事带回家，告知她爸爸的冲动。
对，对。
让他们都看看，他们嘴里的好学生——！
郁婷婷满头是汗，眼里遍布血丝，干涩的唇瓣不知何时已被咬破，流出了腥锈的血。
她打开手机，快速的叫了车，只想马不停蹄的赶回家。
此时的郁婷婷，尚且还不知道，闻清和的告诫只会有一次。
他不会放任会影响到自己最珍视的人反复的侵扰。
就像是总有同学笑着说“反派死于话多”，闻清和却不会将如此“心腹大患”放在那里，等着它在那一刻爆炸才来处理。
一切准备，要做在事发之前。
闻清和关上了门。
听到铁门“咔哒”扣上的声音，他才转过身。
下一秒，闻清和就看到郁璃坐在椅子上，却弯下了身，探头从半掩的门里看向自己。
少女柔软的黑发垂落，雪白的皮肤宛如玉瓷，双眸里带着笑意。
郁璃冲着闻清和莞尔一笑。
“麻烦你啦。”
闻清和眉头骤松，情难自禁，快步走近房内，脸上满是从容的浅笑。
相比起刚刚在门口应付别人的假面，此刻显得无比真挚，且距离近。
“都是些小事，你不用把自己的时间花费在这些无关的人身上。”
闻清和坐在她身侧，捧着她的手，满是认真地说道。
郁璃：“最好能把空闲的时间都用在你身上是吧？”
闻清和一噎，视线往旁边飘了下，眼眶下的两家有些浅绯。
他其实就是这么想的。
和有些不知分寸的人不同，闻清和自然知晓不应该在她考前打扰她，并且在尽可能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她。
可人毕竟是有私心的。
郁璃也只是调侃。
她哪能不知道闻清和这点无伤大雅的心思，抬起手用食指指尖戳了下他的脸颊，戳出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感谢你的关心，你确实帮我解决了很多麻烦。”
郁璃弯着眼如月牙，声音轻而带着些不宜差距的甜意。
她“唔”了声，在闻清和有些紧张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有些不好意思的其实是，我已经不太记得，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要独自一人处理这些事的办法了。”
郁璃有些若有所思。
闻清和很少和邀功一样到她面前如数家珍般阐述自己做过什么，帮了她多少。
好像在两人的关系中，他一切默不作声的付出都并不值得额外的一提，从而得到她的关注和称赞——这反而会让他觉得尴尬和不适应。
能帮到郁璃就好了。
这都是他自愿的。
闻清和怔然，像是心中的一块空缺突然被填满，纹丝合缝。
为了防止毒辣的太阳直射进来，纹着花草的窗帘紧闭着。
身形纤瘦的少女手托着下巴，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在他的心头敲击。
她说。
“我很高兴那份未来的记忆里，是你找到我主动告白，然后我们交往，结婚，中间好像基本没什么波折，不像喜剧里那样跌宕起伏……”
“但我真的很开心。”
她扬起笑颜，像是暖春的向阳花，眼里酿了一汪清甜的泉水。
闻清和感觉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是知道的。
郁璃是个一心向学的人，她迫切的希望成绩能替她改变她囹圄现状，并且在不少社会新闻上看到类似家暴、亲属谋杀案之类的内容……
对于婚姻，她一向是持有悲观态度的。
这是闻清和在学校，通过别人的言语中听到的。
有人对于她的态度不屑一顾，说这种终究是少数，婚姻才是她能最好走到另一个阶级的方式，当然前提是她能入别人的眼。
闻清和却不能不理解她的顾虑。
因为新闻能看到的，终究是冰山一角。
他如果想要达成愿望，自然不能去指责郁璃的想法，而是要通过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值得信任的。
很显然，“未来的闻清和”是成功的。
想到这里，闻清和竟然有几分奇异的醋意。
她的记忆里，有未来的闻清和与她结婚，拥抱，亲吻等无比亲昵的画面。
他却一无所知。
因为不需要去过多的担心闻清和的事，郁璃能够有充足的时间来处理自己的学业和工作。
这份珍贵的信任如磐石无转移。
以至于郁璃即便是“重生”之后，也几乎毫不犹豫的拉住了闻清和的手。
这一次，从她开始向前迈步。
乍一看好像不太一样，但又依然踏上了和过去相同的道路。
“十分荣幸能够得到你的信任。”
闻清和垂着眼带着笑说道，接着站起身了：“我出去处理点事，你继续忙，我不打扰你了。”
说着他看着郁璃重新拿起笔。
然后发现钢笔因为半天没写字，笔尖的墨水已经被空调风吹干了，不得不将墨水瓶拿下来重新蘸墨。
闻清和眨了下眼，这才安静的离开房间，然后打开手机。
有关郁璃的生父……
他蹙起了眉。
生活环境不同，闻清和实际上并不太清楚这种人能干出什么事，但之前有郭华华想直接套麻袋卖人的惊悚案例在，他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他在墙外点着手机，略显昏暗的客厅内，手机的亮光映在他的脸上，思索的表情带着冷意。
墙内，郁璃也缓了一会儿，喝了杯牛奶。
她想到，其实在上了大学之后，郁婷婷也曾经去她的学校骚扰过她。
多亏了郁璃生父，不然郁婷婷也不可能找得到她，更不会有让郁婷婷在大庭广众之下扯着她，骂她是没有人要的孩子，想在好大学里找个金龟婿来托付终身。
那个时候，郁璃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
烈日炎炎，周遭的奇异目光，尖锐的指甲像是要陷入她的皮肤里——然后闻清和皱着眉扯开了郁婷婷。
多么老套的情节啊，男主角将女主角从她家庭的入侵者手中救了出来。
郁璃本来应该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容感谢闻清和的帮助。
却在对上闻清和目光的那一刻，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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