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盛满暮色》

年底又是一轮入党季，高中入党名额少竞争大，供不应求。成为积极分子都不算易事，正式党员更是难上加难。好在盛天外国语名声在外，分配到的名额宽裕不少，一批十几个，一半从国际一班内部选拔，按成绩排名给予名额。

        朴星艺倒是幸运，赶上最后一个。浩浩荡荡连夜写了五篇入党申请书，填了不下十次表格，终于在第一次党员大会确定她的待培养青年党员身份。

        连着几天她开口就是这事，周明泽明显的无语漠然，又不是他入党。一次提及还好，多说几次难免像自负的炫耀。说到类似话题他就净是厌倦怠慢。

        有几次，她吃完了半个的西瓜，也没等到回复的信息。她想，这应该不是他不够喜欢她，只是西瓜不够大。

        每一句碎碎念，每一件分享的各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她的昨天今天明天，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他。

        她巴不得掏心窝子的在他面前，全方面展示自己的优秀，她太渴望证明自己，太急切的驱散未散尽的敏感自卑。

        殊不知这样最容易得不偿失，给周明泽施加传递的全是压力。

        转机出现在秋风瑟瑟的周五，朴星艺这天要作为积极分子在西山宿舍旁的露天电影院签到。

        七点时分开场的经典电影弥漫了红色军旅气息，并不适合加深关系。初入爱河的少女没有这么多心眼，她只想以最快速度见周明泽一面，正式而深刻的。

        两个小时里费尽心思，朴星艺试了赵颜不下五套服饰，终于敲定。

        只见从红白的拱形宿舍大楼出来的少女，一身蓝白色水钻连衣裙，收腰的设计，大胆魅惑，脚上一双亮色黑长靴，于夜色降临之际气场全开。

        白色的毛织披肩外套设计恰到好处，遮挡不少风光，支出的纤纤白毛于寒风中似有若无的飘荡滚动，勾的人心痒痒。

        向上瞧，肤色微白，不似病态那般夸张，一双瑞凤眼肆意翘起眼尾，自然舒展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挡住微红眼睑。

        鼻头圆润高挺，倒不尖利，颇有温柔风韵。短浅的人中，饱满细腻的朵朵耳垂，流畅的面部线条融洽和谐，少了惊艳，多了乖巧柔顺。

        少女一路不停，孤身只影走到凤山食堂，穿过大厅躲在一旁的行道树荫下，潜心等待着周明泽的到来。

        正值夕阳西下，黄昏收起缠满忧伤的长线，睁着黑色的瞳仁俯照着大地，落日拖拽着一尾长影，一片血红。整个校区都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人群结伴三三两两地离开食堂，在校园内漫步。周围的草地不久前才被修剪，晚风徐徐送来一阵草木清香，使人心旷神怡。

        周明泽在灯火阑珊中孤单的前行，正好到食堂后门那儿，带着闪动的蓝牙耳机，时不时低头看手机，在打字。不敌身形太过高大显眼，被她一眼看见。

        深蓝色破洞牛仔外套包裹着少年紧绷宽厚的背廓，下身穿着剪裁别致的灰色工装裤。

        只用一眼就能察觉到他的宽肩窄腰，迸发暴戾的青筋，分明的块块肌肉，过犹不及，独具男子气概。

        没有一丝迟疑不定，朴星艺拢住外套，于风中向他飞奔。立足站到他的正面，笑意盈盈地叫了他几声“周奕轩”。

        他眼色茫然，大抵是有耳机的屏蔽，竟摇头将身体转过半圈，淡定的绕过她的直视。

        朴星艺笑容变得僵硬，直接上手戳了戳他的腰背，温热触感中留着点弹性。

        周明泽身子一震，疑惑着取下耳机，嘴角扬起尴尬的弧度。截断他的话语，她强忍着怒意挥手示意友好，“hello，周奕轩。”

        他俯视她耳侧，对她的身材长相有些意外，嗓音沙哑，“是你啊，我刚刚带着耳机，没听见你叫我。”

        不是没听见，只是对自己的假名不熟吧。

        朴星艺脸上闪现一抹失落，没揭穿名字的事，仰头直视他的眼睛，柔情地快要陷进去，“我们走吧，电影要开始了。”

        他下巴一转，对着她，“你找得到地方吗？”

        问到关键了，她还真不好意思说实话，支支吾吾的停顿好几次，“就是不太清楚……”

        周明泽打量着她的脸色，干脆利落揽下了带路的活儿，似笑非笑地挑眉，“跟着我吧。”

        树木枯黄的枫叶小道被月夜蒙上了昏暗的外衣，一男一女并肩前行，突出的个人海拔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两人倒也不受丝毫影响，依旧有说有笑满脸欢愉。

        浅灰古老的路灯给傍晚的街道披上一层微微泛黄的风衣，似乎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暧昧，灌醉了一盏盏灯火，一场场风月。

        最后只剩下尽头的露天电影院，闪亮亮地嘲笑于夜色中淹没的行人。她们到达目的地时没几个人，座位尚多。挑了个中排边际的位置，紧挨着坐下。

        毕竟是线下见面，不比线上那么自然熟络，默契的担心冷场，交替说着话，一时间滔滔不绝。

        周明泽从身后拿出一瓶无糖可乐，单手扭开瓶盖，还没送至嘴巴，抬眸看了看身侧的少女，手上动作顿了顿，转而递到她嘴边，“喝吗？”

        “谢谢……”朴星艺莞尔一笑，没想到昨晚那个冷漠少年会这么体贴。

        伸手接过可乐，仰头还没来得及喝，不远处的程荔雅身穿萤绿色外衣正叉腰立着，投来饶有兴致的眼神。笑得胸有成竹，而后张嘴做着口型“看微信”。

        朴星艺如她所愿，抓起身侧的手机。点开微信一看，全是来自不知名角度的连拍，画面正是她和周明泽的贴靠背影，伪装成情侣都看不出端倪。

        止不住的脸红心跳，羞得她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转身避讳着周明泽，朴星艺快速发了一句给程荔雅。

        ——等会儿回去再找你算账！

        ——我可不怕你！

        程荔雅也不甘示弱，故意挑她的短。

        朴星艺的手机还没收下，就看见外侧有三四个男生朝她的方向走来。不过几米的距离，被那几个凶神恶煞的陌生的面孔反复无常的打量了不下五次。

        她满脸问号，直戳戳的回瞪过去，心里暗道简直莫名其妙。

        为首的那个眉间有疤，五官长得歪七扭八，不怀好意的大喊，“你可以啊，又有新女朋友了。”

        女朋友？朴星艺窃喜，她拒绝不了这个身份。

        周明泽倒是态度坚决，没有在意她脸上若隐若现的娇羞。他冷不丁的瞥那人一眼，怒声呵斥“女朋友？只是朋友。”

        挑事的人上前，往他耳边低语，“你小子，还不承认？”

        周明泽也不惯着他，纵然起身，一把直接推开这碍事的人，压制愤怒，吼了声“让开！”

        “我把你当兄弟，你就这样对我？”

        那人誓不罢休的强势，惹得周明泽不快。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他不躲着点反倒叫嚣着送上门来。

        周明泽眯眼勾着唇，“兄弟？谁家兄弟没事找事？嗯？”

        身后的一群人听到这话，仗着人多，咽不下这口气，满脸不服，想冲上来和周明泽动手。

        挑衅的那个撤身冷眼示意，身后小弟才跟着悻悻转头，朝反方向离去。

        朴星艺明显被这阵仗吓到了，在这学校几年，就没遇到过这种难缠的小人，此地不宜久留，她想拉着周明泽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没等上电影播出，在微信上输入几个字，嘱咐程荔雅帮她签个到，找了个胡诌的借口，挤开乌泱泱的人潮，引着周明泽一同离开。

        晴天的秋夜，一轮近乎圆盘的皎月低垂，繁星穿透薄青的云层，密密麻麻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挡不住的锋芒毕露。自从离开露天电影院，两人关系的紧张不安都缓和下来，气氛悠然自在不少。

        周明泽没有说话的打算，一个人在她前面走。

        他本来腿就长，步频还快，少女实在无力承受，娇娇滴滴的嘀咕起来。“你能不能慢点？”

        周明泽被她委屈的语气逗笑了，冷酷严肃的脸突然添上柔和的线条，“行呗，听你的。”

        她没预料到无心的要求会传入他的耳朵，毕竟声量又小，离得还这么远。

        半羞半喜之中戴上耳机，安抚躁动的情绪。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音乐外放出来，《黑色眼泪》被寂静无声的四周反衬得清晰洪亮。

        “你喜欢摇滚乐？”周明泽听到了贝斯的声音，视线落在她身上。

        被他这么一问，朴星艺又想起《nana》，郁闷着回答，“算也不算吧。这是我听的唯一一首摇滚，但是是最喜欢的歌。”

        “那我们听的风格差的太大了，我喜欢民谣。”他懒懒散散的，语气野痞，直直伸了个腰。

        朴星艺才不承认爱好的差别，不甘心的，她要向他靠拢，“我听过陈宇鸿的……”

        周明泽嗯了声，神色自若，漠然望着前路，“你是想说陈鸿宇吧？”

        大庭广众之下被喜欢的人挑错，丢脸不言而喻。

        “对就是他！”

        周明泽轻轻笑着，慵懒而随性。

        因离得极近，走几步手臂就摩蹭到她细腻的肩。

        他摸了摸后颈，猝不及防的开口，“我们去操场上走走，一会儿送你回宿舍，那边近点。”

        朴星艺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能和他一起出现在宿舍楼下。可到底是女孩子，揣着些矜持，藏着掖着没敢流露出来，只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想她已经遇见了一个钟意的人。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想爱他，虔诚的，真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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