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茧成蝶》
盛天市气候反常，接连不断的秋雨，缺少气温的骤降起伏，迟迟入不了冬。连续一周的雷雨交加，湿气堆积，一秒退回晚夏的光景。
到了2016年雨势更盛，自九月初到十一月中，乌云压顶，未曾挪动分毫。
自上次在球场上再见少年，她就隐约觉得有什么变了。心底最深处好想被人闯入，总会时不时梦到他。
她习惯在四下无人的雨夜偷偷想念那抹薰衣草香气；习惯在黎明破晓时祈祷天晴，再见他运动的身影；习惯在黑夜袭来之际哼唱《告白气球》；习惯打听关于“盛天库兹马”的一切信息……
多年后的聚会，程荔雅喝醉了问她，为什么喜欢周明泽，她一时失语，竟说不上具体原因，甚至是从哪件事开始喜欢他，她都毫无头绪。
可爱情不就是悄然而至的吗？
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哪里会有这么多为什么。
那时候的少女一直都在努力，几乎是拼尽全力的倔强，她发誓一定要走向那个心之所向的少年。
她喜欢他，像太阳升了落去，无论朝夕。
…………
好不容易接近年尾，朴星艺一如往常，还是在落寞与孤寂的泥沼里无限循环。
尽数的别扭，赵颜看在眼里，却又找不到助她疏解的办法。
12月的某天，她不知从哪的小道消息得知学校要举行百年校庆，当晚就可怜兮兮地拉着朴星艺，让她陪自己去看个稀奇，东拉西扯到半夜，她不答应赵颜就誓不罢休。
实在敷衍不下去了，脑海闪过一丝慰藉，转念一想：百年校庆？篮球社应该会乘机招新，他会不会出现？算了算了，就卖赵颜这个顺水人情……
12日下午两点，久违的天公作美，藏匿于云层的赤热光影露出真容，光芒耀眼。余晖照亮水汽湿浊的泥土，挥发潜埋的霉气。日上三竿的空气干燥柔顺，喷薄而出，拂在水云大道，斜阳曙光映入每个过往行人的心底。
此时这条校园中最宽敞繁华的大道，布满了招新海报，五花八门的小摊，形状各异的传单应接不暇。不过一两米的行道，占据着几家部门，热情洋溢，诚意满满。
两个高挑纤细的少女沿路闲逛，东看看西瞧瞧。朴星艺穿着浅蓝色西装裤，配套的暖棕色风衣被凉风掀起衣角，露出明光油亮的玛丽珍鞋。向内一件雪白的波点衬衫，及腰打着褶皱，领口处被一颗闪亮的扣子收住。利落干练又不失俏皮活力。
可惜剪裁设计不够贴合，肩宽了分寸，人被盖得严严实实，显不出她前凸后翘的身材优势。
赵颜拉着她的手，打扮迷人冷艳。风格各异的两人身高倒是匹配，差距只有几公分，手挽着手，脑袋离得极近，亲密的肢体接触看似姐妹情深。
赵颜觉得两人似无头苍蝇乱撞的游逛没什么趣味，转头问道，“小朴，你有想去的社团吗？”
朴星艺不愿直说心中打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没有。不过我想看看篮球社。”
少女面色潮红，神色古怪。
赵颜和她在一个屋檐下几个月，这会儿的反常犹豫还是能意会到一二。
开口忍不住八卦，“你又不打篮球去那干嘛……我知道了，你是想看帅哥！”
朴星艺娇嗔地垂下眼睑，又紧张又敏感，“我喜欢篮球不行啊。”
“你脸都红了。算了，我陪你一起去。”
赵颜无心为难情窦初开的少女，这年纪的同龄人多少都控制不住那深藏于心的懵懂悸动。
穿过一条岔路口，远远的就瞧见篮球社的招牌。人头攒动，那里汇集不少人，将可怜的小摊里里外外包了个水泄不通。赵颜凭借自己的美貌杀出重围，只需袅袅一笑，便能轻而易举地带着朴星挤入首列。
“还以为是什么情况，不就是十分钟的扣篮合集吗。”
赵颜本对篮球本就不感兴趣，二话不说的转头就走。拉着朴星艺的手退出拥挤不通的人潮，浅浅约定了个显眼的地方，就自顾自地朝相反方向走开了。
身后的朴星艺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推搡的人群中东张西望。又看见他了，虽然是在视频里。如果没看错，前两分钟出现的都是他。
想到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朴星艺鼓起勇气走到报名处。那处布置的较为简陋，只有一个埋头打游戏的短发少女。
朴星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两侧对称的梨涡如花一般捻开，“请问，你知道视频第一个出现的男生是谁吗？”
坐在独凳上玩手机的女生头都没抬，像回答过无数次这个问题，熟稔得答到“周明泽。想找他吗？就在那里——”
周明泽。
朴星艺将这个名字放于舌尖辗转默念了好几遍。
不过，她属实没想到这女生这么善解人意，不禁满脸疑惑，“谢谢。但你怎么知道我想找他？”
“这样干的不止你一个。在你之前，有七八个女生都找过我。”说着说着关上屏幕，抬头瞄了她一眼，掰着手指，在她面前数着。
这话让朴星艺有些尴尬，没想到周明泽魅力这么大。
不过如果真能见到他，也不枉自己来一趟，看一眼就好了。
顺着好心人指示的方向，不到十步朴星艺就看见了站在大榕树下的少年。
容貌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还是那双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于阴影之中阖眸，浅薄呼吸着。
只是，圆寸长了新茬，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靠在树荫的背面，将白色毛织外套下粉红少女半拥在怀，头倚在他起伏的胸膛，手掌环抱他的腰际，凑耳上前摩挲着他的短浅硬发，似挂在身上的芭比娃娃，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朴星艺嫉妒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那样轻而易举，就见到她朝思暮想的人。不像她，只敢看一眼便转身离去。
就一眼，却触目惊心，难以释怀。
她没有爱过人，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觉得触目皆是刀割，犹如剜心般疼痛，不甘无助的泪水潺潺流下，抬肘遮挡大部分泪水，呜咽抽泣。
人声鼎沸的大道成为天然的掩护，她寻到后方阴暗的竹林角落，孤身涌入其中。
泪珠似断开的珍珠项链般哗哗坠下，一刻不曾停歇。昏天黑地的迷茫，颓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饭点，落幕散场，她像毫无感情的行尸走肉，颤微着站起，早已浸湿的纯白领口，泪渍横流，整个右手袖口尽是脏污。望了望指示路牌，弯腰耷拉着朝宿舍走去。
赵颜找了她许久，几乎将大道通场逛了五圈，都没见着她半个人影。不抱希望返回宿舍，思量着，再找不到人就该报告教务处了。
推开门，既意外又庆幸，朴星艺完好无损的回到宿舍，只是状态不好，像蔫了气的黄瓜，埋头扑倒在床上，只有半截身子露在外面。似失而复得的惊喜，赵颜赶忙伸手绕过她的臂下，将她搀扶起身。
两手把着朴星艺的肩，抖了抖她疲软无骨的身子，“小朴你去哪了？不是说好一起回来吗？”
朴星艺缓了口气，摇头垂眸，本能的回避她的目光，“抱歉啊，心情不好，忘记了。”
赵颜和她混熟了，知道她的脾性虽然执拗毒舌，但却内敛沉稳。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人这样垂头丧气，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伤心事。轻轻扭过她的肩，直视她红肿的眼，“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真的。别问了。”朴星艺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压力，疯狂的摆头，甩手挣扎起来。
赵颜安抚似摸摸她的头，替她清理了额前凌乱的碎发，细声宽慰，“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不问了。你一身混着汗泪都湿透了，去洗个澡吧。”
镇定许久，朴星艺才起身前往卫生间。临前不忘问了一句“可以教我化妆和穿搭吗？我想变美。”
“你已经很美了，但是你这样决定，我也支持。放心，交给我吧！”赵颜迅速应下，没带一丝一缕的犹豫和权衡。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她领着少女开拓眼界，学习那些基础穿搭，妆容。
朴星艺渐渐能欣赏领悟到国际大牌的时尚穿搭，尝试了各式各样的妆容，磨炼了不同风格的化妆技巧。许是借助了好学的天赋，她在服装搭配，妆容画置的品味很快就与赵颜不相上下。
不仅如此，在紧张的学业之外，她定期出现在健身房。以无氧运动居多，把力量器械区当作忘记不堪过往的天堂。耳机一戴，沉浸于暴汗的运动中，屏蔽一切外部干扰。
她偶然注意到周围异性的赞赏目光，好笑的是某次验证身份，因和一年前的气质身材差距太大，机器都识别错误。前台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整容手术。
如同璞玉，身材气质的打磨将她抛光，雕刻出腰细臀翘的优势。
看惯了肯豆，凯莉詹娜，斯嘉丽的欧美身材，自身审美逐渐同化，对外在皮囊的包容度直线上升，不再经常身，容貌焦虑，自信大胆浑然天成，解开心底的禁锢近在咫尺。
但还是止不住地避开有关篮球的话题，那股记忆中无法抹去薰衣草味，她依然对爱情抱有侥幸，企图用天真盲目的努力，实现虚妄无边的执念。
她有时将自己当作浴火重生的凤，有时将自己当作滑稽可笑的小丑，于自卑与自负的天平中反复横跳。
2017年的10月，她得知十九岁的周明泽自年初就已回归单身。那一刻，指甲嵌入手心，作拳紧握，全身止不住颤栗，眼眶殷红，久久不能平复。
她知道，也许自己的机会来了。
血液里缺少的心动因子再次砰砰跳动，无独有偶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望着陷入暮色的炫白晚霞，少女激动辗转，坐立难安，一夜未眠。
他是落日弥漫的橘，天边透亮的星，少女的眼里没有大海没有绿洲，只有他一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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