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忆旧事

珠玑楼的宫城很是恢宏盛大，这一点洛烟宁从不怀疑，所以当她被提到一个堪比主殿的院阁后，她吸了口气压抑住惊异。

        纤长的中空廊道用的是上好的檀木，散着佛理的清香，廊柱奇异的雕刻着秘法般的图案。院中满是比人高的紫阳花，碧色的软草在这深秋显得格外显眼。山石稍稍遮掩着一方清潭，谭中石底青的浓郁，独属于水中的植被在那里娉婷婀娜。谭中鱼通身纯白，尾部摆动间水流都有微微凝固之感。

        她自然是没进入过珠玑楼宫城的，从来没有，但听说楼主的徒弟每年总会来长住。她面上无波无澜，一双漂亮的眼眸低垂下来。

        苏灵灵。

        她记得那个女子，哪怕是她见了也忍不住叹服！这个人近乎完美，除了总有些沉默外，无论是谁都很难挑出毛病。

        然而她还记得，这样的女子微微笑了笑，递给她一茶盏：“原来是你请我师父的么？”

        那茶盏海青黑边，材质非玉非瓷，托盘上是红鲤戏白莲的模样。彼时洛烟宁接过茶盏夸了一句。

        就见苏灵灵以一副难以捉摸的目光看她：“你倒是不错，这茶盏是我师父专门为我寻的的。”

        她说不上来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微妙的，涩然的，许还有些震惊。大约是明白珠玑楼主也是有人的感情的，为了徒弟的那份欢喜愿意专程找那么一件东西。

        这茶展确实精妙无双……

        她当时那样想着，但是心里莫名有些发堵。下意识的排斥苏灵灵的说法，或者说…她不信苏灵灵的话……

        于是方才她在正常情况下第一次见他问他那茶盏……

        洛烟宁蹙眉，瞬间收心，觉得自己果然分不清轻重缓急，这种时候很明显不该计较那种事。

        “姑娘，请跟我来。”面前的小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姿态施然，但却不似仙人那般缥缈，有种脚踏实地的稳。

        洛烟宁点首，跟着小仙人穿过长廊进了室中。幼生状的紫阳花在清透的瓷器中伸展躯体，屏风上落笔云山雾海、红衣长发执弓拉弦。松木制的桌座未繁只简，房中熏香不知如何做的，只闻扑面冷冷雪意。

        小仙人眼观鼻鼻观心，抿唇：“姑娘近日便在此阁歇息，至于宫城其他地方，若楼主未曾有言，姑娘就莫随意走动。”

        洛烟宁心中默然：“我知道了，那么，是否在有急事的情况下可以见到楼主？”

        “这……我不能肯定，但若是姑娘想见楼主，我自然会去禀报。见与不见，便看姑娘的缘分了，”那小仙人顿了顿，“听闻姑娘姓洛？可是来自尚辰国？”

        而今天下正统左不过五国，尚辰、源星、唐麟、明宇、轻阳。尚辰虽名义上在尊位，实际经过这些年已然国力衰微，与其余四国有些差距。

        她来这里，不过是国主授意。轻阳国与明宇国起了争执，不知怎的将事端引到尚辰国上，若是出兵而战，尚辰不出意外必损失惨重！

        洛烟宁点头：“确是。”小仙人就又停了好久，似是异常艰难的开口：“皇家这些年如何？我听闻近些年倒是添了些皇子公主，太子三皇子娶妻，二公主嫁了人，四皇子去皈依佛门，其余的很少有耳闻，不知姑娘可否圆我这个好奇？”

        洛烟宁将疑惑藏在眼里，在心里翻找有没有此人的印象。好家伙！她嘶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急切：“未请教小仙人名姓？”

        小仙人低头笑了笑，苦涩一闪而过：“在下号思语，实不相瞒，我也曾是尚辰国人。”

        洛烟宁却已然明了，是他。她心有悲戚想着总归是绕了一圈又回来，否则要如何填补那些遗憾。她看着思语仙人，倒是十分不忍：“皇室自然是极好的，唯一可惜的便是五公主了，”她微顿，“我与五公主不怎么见过，但听闻她不愿嫁人以死相逼，被国主送到京郊成化寺修身养性了……不过说的好听些，实际已经等同于圈禁。”

        思语仙人沉默片刻，扯出了个笑：“……是么……”

        洛烟宁心知他此刻必然不平静，也就未再多言刺激，只是默默坐在扶椅上端起茶盏慢饮。

        又过了片刻，在她喝完一盏茶之后，思语仙人向她行了个礼：“多谢小友了。”

        “也算不得多小，我今年已然二八。”洛烟宁起身向一旁躲开，未受这一礼。

        思语仙人笑了笑：“我比你大了八岁，”又道，“你是来请楼主出山么？”

        洛烟宁犹豫起来：“我本来大概是要来请的，但是而今不想了，可楼主又言这一遭是他的契机……我想了想大约他所言非虚，不然我也不会……”

        思语仙人向她点点头：“姑娘何须纠结不决，这天下大抵没什么我们楼主做不了的事情，你放宽心便好。我在另一处还有些事未曾处理完，就先告辞了。”

        洛烟宁向他行了个别礼，在他走后闷闷的边喝茶边想：这天下还是有你们楼主做不得的事，他那小女徒不过撒个娇他便把镇楼之宝拿去给她防身，最后还被……

        她从过来开始就头疼，现在头更加疼了起来。任凭谁死了之后一迷糊睁个眼就回到来请这位楼主的时候，只怕也不会做的比她更好吧。

        她叹气，看着桌上瓷瓶里摆着的幼生状紫阳花走神。这位楼主她之前未见过几次，满打满算也不过来请他时见了一面，当夜自己便火急火燎的往国都赶，到了国都时这位楼主已然在那里，又见一面。而后这位楼主去往各国之间周旋，他那小女徒来了国都跟自己谈了谈，谈了没多久他便回来，此又是一面。

        下一面是她去往唐麟国见她那名不符实的未婚夫，走至半途见这位楼主在河畔饮酒，见她招手让自己过去，看起来很有兴致的同自己聊了许久。最后隐晦的表示了一下她那未婚夫配不上她。她觉得有些奇异，她与她那未婚夫没什么男女之情，甚至都没怎么见过，他们反而是惺惺相惜多了些。她委实不懂这位楼主是如何判定的。

        最后一面是……说起来倒是古怪的紧……源星国攻国！本来五大国度里面最让人放心的便是源星国，毕竟楼主那女徒弟是源星国唯一的公主。怪便怪在此处，身为珠玑楼楼主的徒弟，她算得上是枉顾师命了，更奇异的是，源星国一路从边关直捣国都，途中城池竟多数未战而降，唯一死伤是在边关，她手下的一众将领尽数战死，士兵沦为俘虏。

        不过五日源星国大军已然离国都只有两个城池，这五日国都内调兵遣将，最后是她与另外一位将军一同领兵前往。堪堪和源星国大军在丰城碰撞……

        她将思绪抽了出来，过于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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