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挟恩图报
阿桃回到院里，见只有赵珂一人随意地坐在门口，疏离地看着外面。
“树儿走了？”她问。
“外面在闹，他坐不住便走了。”
蹦蹦跳跳地走了。
说来可笑，赵珂从来没有蹦跳过。刚刚他的确有些自怜，别人的生命都有余力散发一种勃勃力量，而他却无力阻止自己的生命消逝。
阿桃看着他游离于外的样子，心里难过，不由放轻了脚步，在他旁边坐下来，有些娇憨地问：“您感觉怎么样呀？要是累了千万不要勉强。”
“我不累。你呢？”“我也不累呀，都是小时候做惯了的。等我的事情做完了就回来陪您，不跟他们一起。”
阿桃的眼睛其实长得很好，虽然不大，还是个单眼皮，但是总有湿漉漉水灵灵干干净净的光泽闪耀其中，认真看你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报以微笑。
“好。”他笑起来是那么温柔。
阿桃见他好像有些困了，说话都慢了许多，于是问：“殿下，咱们进屋吧？”
赵珂由着她扶起自己，缓缓步入屋内。
他其实没听到她说什么，他好像被人按到了水里。
阿桃给他准备了吃食，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又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屋子。
日头最高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猪被收拾得干净利索。阿桃谢过大家，一边手脚麻利地处理，一边给虎子娘讲之后要做什么。“嫂子，我一会儿还得回去，这里还要麻烦你盯着。”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都是该做的。那……你晚上还来吗？”
她神色怪异，阿桃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性子太过羞涩，“得来呀！这么多好吃的呢！”她促狭说到。
虎子娘摸了摸别在腰间的纸包，放下心来。
“那我给你留出来。”
到底让虎子娘的姘头失望了，阿桃今夜没能回到伙房。
阿桃装了点肉和菜，满心期待地往院中走，想着终于可以给殿下补补身体。却听到前面杜嫂子喊她：“阿桃你快来！你男人不行啦！”
阿桃一愣，：快步跑到院中，赵珂和树儿双双躺在地上，旁边散落着一些漂亮的果子，沾着不知谁的血。
“这是咋啦？咋啦？快去找大当家！大当家不是会治病吗？快去找他呀！”阿桃手足无措地喊道。
“你别急，去了，已经去了！”杜嫂子见她开始颤抖，搂过她的肩想安抚她。
明明早就做好了别离的准备，明明知道他其实没有见好，明明上一次探他鼻息就在几日前……可这一次，阿桃却怎么也伸不出自己的手指，不敢去试。
触手可及，却好像隔着万山。
真到这一日了？
杜嫂子看她呆楞着，也不像能做成什么事的样子。只得自己走上前，先是看了树儿，还有气，才又去探了赵珂，“好像……也还有气？”
这时大当家也赶来了，他虽是略懂皮毛，到底有些经验。
“这是让蛇咬了。”他看了看树儿的腿，确有一个口子，鲜红的血迹还没干，看着却不像有毒的样子。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眼神复杂地看向赵珂。
“应该是你男人救了树儿。”他对阿桃说。
树儿的娘也匆匆赶来了，进门就惊慌的哭了起来。
“树儿没事，不用怕。”大当家腾出一只手拥住妻子，稍作安抚，然后将树儿放到她的怀中，转向了赵珂。
本就是将死之人，此时更是生气全无。
大当家按了按他的颈侧，微弱至极的跳动，“我试着把他弄醒，你们说几句话吧。”
他取出随身带的针灸包，扎了他的几个穴位，良久，赵珂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桃一下扑了过去，握住他的手。
赵珂笑看了她一眼，却对着大当家用力说到：
“大当家……算我挟恩图报……求你……让阿桃下山吧。”
大当家没说话，阿桃却再也忍不住，大哭喊道：“傻子！你这个傻子！”
赵珂笑了笑，试着回握她的手，却怎么也握不紧。
另一边树儿也悠悠转醒，“娘？”
“娘在呢！树儿不怕，爹娘都在呢！”树儿娘本已收住了眼泪，又喜极而泣。
“娘！有一条好漂亮的蛇咬我，好疼啊，腿都没感觉了，多亏王先生救了我，娘，树儿刚刚好害怕……呜呜……”树儿委屈地哭着。
阿桃听罢，更加悲痛，喃喃地不停说着“傻子，傻子……”
大当家看着一直勉强和自己对视的赵珂，终是心一横：
“我答应你，送你婆娘下山。”
赵珂感谢地笑了笑，才又看向阿桃。
好像还要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呢，他仔仔细细地看她，想把她记到骨子里。
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此刻却也期盼能有来世，好好地和她在一起。
晌午那会儿他就有不好的感觉，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流逝，所以树儿倒在院子里的时候，他没有犹豫。能换来这个结果，他很开心。其实若不能，他也不后悔。
树儿是来给阿桃送果子的。瞧，她就是这样好，就像一个小太阳，总是暖暖的，所有人都想靠近。
赵珂又不由开始犯愁，虽说大当家答应让她下山，可是她一人怎么回京？
她再是个厉害的女子，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终究不能放心。
若是当时不带她出来就好了，她何苦跟自己受这些磨难。
赵珂此生第一次如此后悔。
可随即他心中又有个卑鄙的声音说，没有这一遭，又怎能知道原来自己的心可以这样欢喜呢？
说来说去，到底是不舍啊！
不舍啊……
“你也是个小傻子……以后……你可怎么办……”
他终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最后一眼留恋闭上了眼睛。
“啊！”阿桃仰天痛哭。
“大当家！从北山上抓了一个……人……”报信儿的小孩儿是个没眼色的，没看到院中哀伤的场面，只顾说着自己的话，对上大当家冒火的眼睛才吓得牙齿打颤。
“在哪儿？”大当家没有好气地问。
“三……三当家，正……正押……押过来！”
说到胡亮，大当家没忍住看了一眼阿桃，心里直骂娘。
真不是个好鸟，要死了还得给寨里找点麻烦！
等臭小子缓过劲儿，非得揍他一顿。
“这是怎么了？”胡亮也赶到了，他一把把手里捆着的人推进了院门。
“哎呦！”那人跌坐在地上。
大当家顾不上管这个不速之客，只在想如何跟胡亮交代阿桃的事儿。
他这个三弟，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让他想要的女人。
“树儿让毒蛇咬了，阿桃的男人替他把毒血吸了出来。”
“树儿怎么样了？”
“树儿没事儿，倒是这人……走之前让我把阿桃送下山。老三，我……”
胡亮一愣，下山？
“那寨规怎么算？”
“我想着她还不算寨中人……”
“所以你答应了？”
“嗯。”
“那还跟我说什么？要我送她？”
“哎，老三，我对不住你。”
地上捆着的那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眼看到了阿桃掉在地上的猪肉。
“喂！我说，你们再磨叽一会儿，这人就真的没救啦！”
所有人一齐看向了他，阿桃也慢慢转过头，“你说什么？”
“我说，现在给我放开，我没准儿还能救他一下，再等一会儿，可就说不准啦！”
阿桃猛地起身，胡亮却快她一步，三两下解了那人的绳索，“要是救不活，把你也一起炖了！”
他将人拎起来，扔到了赵珂脚边。那人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爬过去，“好说好说！”
他一手摸着赵珂的脉，一手翻他的眼睛，闭目想了一会儿，“这毒还有解，也算你命不该绝。把我的包拿来！”
说来也怪，这人看着吊儿郎当邋邋遢遢，正经起来，却有些威严。跟在胡亮后面的青年将他来时带的包递给了他。
他在里面翻翻检检，找出几种草药。
“小媳妇，去给你夫君捣成汁水喝下。”
阿桃小心接过，顾不上腿麻，踉踉跄跄地来到灶边，取了碗，将草药放进去，用一根木棒快速捣压。不一会儿就捣碎了，又稳稳端着拿到那人面前，“这样可行吗？”
“甚好甚好！给他服下，一会儿若是醒了，再来找我。”
阿桃将赵珂的头扶起，这次也不用谁帮忙，自己就捏开了他的嘴，心里着急，手却是慢慢地将草药汁灌进他口中。
然后抬头看那人。
“你也别干守着，那块肉，他吃不了，我倒是饿得很。去煮碗面来，待我吃饱了，再施一套手法，他便醒了。”
“哦！好！”阿桃对他言听计从，闻言赶紧起身去做面。
还是胡亮看不过眼，想骂他一顿，被大当家拦住了。大当家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别掺合。
人若死了，他乐得看他兄弟娶妻。但人若没死，他也绝不会允许胡亮乱来。他相信胡亮也能有这分寸。
小院里装不下这么多人，找两个人把赵珂抬进屋里，大当家便领着人走了，只剩胡亮看着这怪人。他私心也是想护着阿桃，这人怪里怪气，看着就不像好人。
说好的宴席也没人有心思再弄，大家都有些悻悻。
只有虎子娘，心里暗暗庆幸，渴望彻底逃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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