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尸地

半个时辰后，四下都找遍了，三人还是没有找到姚可儿，正在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准备报官之时，周小凡突然听见离自己几丈之远手挎着一个篮子的大娘说道：“这归尘寺日后可去不得了，我今日从他们后山下来的，结果走一半竟然听到了男孩的喊叫，还有什么杀了你的，你是不知道有多吓人呢。”

        周小凡听闻立马拉住越辰：“归尘寺后山，去那找找。”

        仇寻问道：“你是听到什么了吗？”

        “嗯，要快，听着不是太好。”

        周小凡话音刚落，三人便立马打听到归尘寺的位置，赶了过去。

        等到三人赶到大娘口中的归尘寺后山时，眼前的景象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很难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站定在原地，望着眼前这片被尸体铺满的土地，这些尸体腐烂程度不一，从布满尸斑到只剩白骨，散发着刺鼻的恶臭，这种已各种诡异姿势扭曲在一起的尸地，让人望而却步。

        而更另人震惊的是，在这片尸地上跪着一个清瘦的短发少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他们找了很久的姚可儿！

        姚可儿面前还躺着一人，那人一身黑衣，脸部被一张可以摘下的面具遮挡，同样看不清脸。而唯一看得见脸的正是站在姚可儿几步之外的女人，女人长的极其出挑，纤细的身段，肤如凝脂，那张面容更是妩媚难挡，双眸仿佛内摄人心魄般传神。

        仇寻不再愣在原地，冲着少年喊道：“姚可儿！”

        只这一声便让少年浑身猛的一颤，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开，仇寻终于看见了姚可儿的面容，却令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依然心口一紧。

        眼里满是害怕，淡紫的双眸被泪水浸湿，瞬间爬满脸颊，本就白净的脸蛋此刻却已是苍白，让人瞧着很是心疼。

        仇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自责过，好端端的人，才离开自己几个时辰啊，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心口一阵难受，闷疼着压得仇寻喘不过气。

        再也不能忍耐，仇寻直接无视了脚下的尸体，大步朝姚可儿走去。

        “这没你的事，滚一边去。”那站在姚可儿面前的女子突然呵斥道。

        骤然，周小凡身体紧绷起来，把越辰挡在自己身后：“是她，我听到的那个声音。”

        “就是她？可她为何要带走姚可儿？”越辰听闻也是一阵疑惑和提防。

        仇寻充耳不闻，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眼里只有跪在那处满是无助的姚可儿。女人仿佛被这样的无视惹怒了，直接朝仇寻发难，一条玉腿横扫而去，带起凌厉的风直奔仇寻的腰，看得越辰心里猛地一下紧张起来。

        这次的仇寻终于有了反应，身体顷刻间轻盈起来，跃过那冲向自己的力，转眼就落在姚可儿的面前，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小小一只仰视着自己，眼神楚楚可怜。

        仇寻缓缓蹲下身来，毫不在乎自己的衣服被地面散发恶臭的尸体沾染，近距离的打量着姚可儿的身体，除了小腿有一道刺眼的红，倒也没有其余的伤，良久，仇寻这张臭了一路的脸才有了点松动，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这小孩还是那般看着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敢宣泄一般，这要是换做以往，仇寻也只会僵硬的让他别哭了，然后再也没有后续，可现下，大概连仇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巨大的改变。

        他缓缓倾下身，一手揽过姚可儿的肩膀，拉近两人之间所有距离，将人轻轻带起，再伸出另一只手，格外小心的避免着姚可儿腿侧的伤口，放置在两腿之下，没费什么力的将人抱起，让他完全处在自己双臂之上，如此之后，便转身带人走出这片尸地。

        怀中之人自从看见仇寻后就一直默不作声任人摆弄，眼神也一直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乖巧，直到被仇寻交给越辰也依旧是这样。

        “帮我照看他。”声音少见的低沉。

        在越辰点了点头后，周小凡接着说道：“想办法堵住自己的耳朵，她应该是面具人。”

        “好。”

        仇寻照周小凡所说，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随即大步走向女人，眼底一片肃杀之气，女人看在眼里却并没有任何表现，只是平淡的说道：“你既然已经认出我，就应当知道我不会害他，方才举动也是为了保护你……喂！”

        仇寻拔出双刀，没有任何眼神和语言的交流，直冲女人而去，此时女人才发觉自己犯了蠢，这人此刻根本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心只想着和自己打。

        可在旁观战的越辰三人却将这话听了进去，越辰心里很是郁闷，对女人说的话困惑不已，他们确实没有亲眼看到这女人伤害过姚可儿，可躺在那里的黑衣人是怎么回事，这块尸地又怎么解释。

        正在越辰百思不得其解时，前方那两人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一方防守，一方进攻，很是奇怪。

        “明知故犯、公然对抗三邪，你可是要被治罪的，臭小子，给我停下，听到没。”女人一边躲闪一边更大声的喊道。

        “三邪！”这一句话可把越辰吓了个半死，他怎么也没想到谪仙帝亲封的三邪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这事的确疑点重重，眼下只能先想办法让仇寻停下来，可喊又没有用，越辰别无他法，只能走上前去。

        然而，还没有等他走出去，越辰就被一只手握住，等回过头时，也只能看到周小凡奔出去的身影，不出片刻周小凡便稳稳地停在刀前，刀刃悬而未动。

        而立于两人之间的周小凡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仇寻先摘下耳塞说话。

        而仇寻也疑惑的照做了：“周小凡，你做什么？”

        “事情不对，先停手吧。”周小凡淡漠的回答道。

        身后的女人见仇寻已经停了下来，连忙开口道：“好你个臭小子啊，二话不说见人就拔刀，你分清黑白了吗就乱砍。”

        “你……”

        仇寻刚要开口，就被赶来的越辰阻拦住了：“事情确实并非我们亲眼所见，先别吵了，仇寻，这里交给我和小凡，你还是去看一下姚可儿吧，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紧张，给他疗伤也不让，问他什么也不说。”

        仇寻听闻果然收回了刀，转身走向了靠坐在树下的姚可儿，少年像是被吓坏了，无论如何也不肯抬起头，仿佛回到了初见那般，那时的姚可儿也只是蹲在角落，蜷缩着身躯以此来获得安抚。

        仇寻同样靠坐在姚可儿身边，低柔着：“小孩儿？为什么不让越辰帮你，这么长的划伤不疼吗。”

        姚可儿终于抬起头来，可也只是看着他，始终不愿开口回答，少年此时的眼神似乎包裹了些其他的意味，让仇寻难以捉摸：“你不吱声，叫我怎么帮你？越辰不能说，我也不能说吗？”

        少年缓缓摇着头，眼里的悲伤更甚，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越辰不知道和那个女的在说些什么，一时半会估计不会过来，你这血可不能再流了，我先给你包扎，行吗？”仇寻觉得自己这少得可怜的耐心估计已经全搭在姚可儿身上了。

        在经过姚可儿点头同意以后，仇寻才挪到他的面前，将那只被姚可儿圈起来的左腿抽了出来，搭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的将他小腿上覆盖的布料扯了下来，血肉外翻的红完全展露在仇寻的眼中，在这白净的小腿上看着格外扎眼，让仇寻不自觉地微皱着眉。

        他开始给姚可儿包扎，手里的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就算如此疼痛也依然存在，但这小孩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明明使劲抿着的嘴唇已经出卖了自己。

        “疼就喊，哭也行，我不笑你。”仇寻蹩脚的安慰道。

        可回应他的依然还是一个倔强的摇头，直到伤口终于被包好，仇寻又坐回树下片刻，姚可儿才像一只躲藏在地下太久的地鼠一般，颤巍巍的冒出头来望向外面的阳光：“我今天……是不是扰了你的兴致了？”

        仇寻一直耐着心等姚可儿把话说完，只是自己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句，到眼下的这种境地，他竟然还记着自己在酒桌上的随口一说，他就这么怕自己把他扔在客栈吗？

        一股莫名酸涩的情绪翻涌而上，仇寻难以控制的伸出手落在姚可儿柔软的发丝上，连声音也低哑了许多：“……你总记着我这些混账话做什么……没有……小爷兴致好得很”

        姚可儿又不出声了，不知在想些什么，仇寻也不为难他：“行了，老这么盯着我干什么，休息会儿，等会我们就回客栈。”

        良久，越辰二人才终于回来，只是越辰的神情不知为何透着古怪，逐步走至树下。

        见越辰归来，仇寻立马问道：“你们怎么把那女的放跑了，这事还没完呢。”

        仇寻只顾着望向越辰，全然没有看到他身旁的姚可儿看着越辰的表情有多害怕，仿佛被人掌握了什么把柄般畏惧。

        而此刻的越辰并没有回答仇寻的疑问，同样只看着姚可儿，眼神却很是和善：“可儿，我们现在就能回去了，可这些尸体不能待在这里，会吓到其他人的，柳大人说你能驱使他们回去，是吗？”

        “越辰，你在说什么，他怎么能驱策尸体呢，他又不是……”说着说着仇寻的声音就弱了下来，像是确认了某个答案一般，回过头来看向姚可儿。

        姚可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像是受不了越辰他们打量的眼神一般，一个劲的摇着头，小脸已经毫无血色，眼眶也红的不像话，随即猛地起身想要逃离，可他却忘记了自己腿上还有伤，已经不能再支撑他完全站立了。

        “小心！”姚可儿在即将倒下之时被离他最近仇寻接住，在真正触摸到姚可儿的身体之前，仇寻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人的身体是可以如此剧烈的颤抖，他到底在怕什么？

        越辰也没想到只这一句话会让姚可儿反应如此激烈，只能靠上前去安抚着：“可儿，你别害怕，我是越辰啊，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只是想带你回家，你看看我们啊。”

        可姚可儿的颤抖依旧止不住，身体还在仇寻怀里进行着徒劳挣扎，全然听不见越辰的任何安抚。

        越辰实在无可奈何了，姚可儿的失控和周小凡不是一回事，自己的能力起不了任何作用，也不敢随意靠近他，情急之下，越辰只能托付给仇寻了，他很清楚仇寻在姚可儿心中的地位，眼下只有仇寻才有可能成功。

        接收到越辰眼色的仇寻心里也很是没底，只是笨拙的哄着姚可儿：“小孩儿别怕，别怕啊，没人会欺负你，我都打跑了，你别怕啊……”

        如此哄着还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少年清瘦的后背，良久之后怀里那人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微微的颤抖。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越辰并未上前，而是缓缓起身带着周小凡退至更远处，只给仇寻留下一个鼓励的眼神。

        一回生二回熟，仇寻继续对自己怀里的小人儿轻柔的说道：“小孩儿，现下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我们俩，你不愿意说话没关系，听着就行，如果你想回应了就点头或者摇头……我不会追问你面具能力的事，越辰和周小凡都不会，只要你不愿意，没人可以逼迫你，所以你不必如此害怕，我只是想和你打个商量，我大概能感觉到你是故意跟在我身边的，无论是甘泽城还是圣都，也知道你想报恩，越辰刚刚说的我相信并不是空穴来风，这里是归尘寺的后山，难免会有人从这路过，这些尸体摆在这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恐慌，所以……如果你愿意帮帮忙，让这些尸体挪个地儿，我就……就同意把你带在身边，教你些拳脚功夫，怎么样？”

        极致的安静，仇寻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就没这么紧张过，毕竟这次如果再不成，他就真束手无策了。

        良久，他觉察到自己怀里人有轻微的动作，那是一个点头，姚可儿答应了，这让仇寻瞬间放下心来，可他还是继续说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没看住你，让你在我身边还受了伤。”

        又是一阵轻微的动作，这回是一次摇头。

        骤然之间，众多尸体像是受到某种召唤，僵硬的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汇聚成一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从中心开了一个洞向地面钻去，外围尸体也逐渐靠拢，直到完全埋入地面，再不见半点踪影。

        越辰三人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诡异且壮观的景象，一时之间竟有几分目瞪口呆的意味，愣了片刻后，越辰才回过神来，他知道仇寻已经成功了，便赶紧和周小凡跑了过去。

        姚可儿埋在仇寻怀里悄无声息的完成了这场驱策，随即更加用力的钻进仇寻的胸膛，少年终于借到了除自己以外的温度，包裹他灵魂深处所有的颤抖和不安。

        仇寻感受到越辰两人站在离自己几步之外，不敢轻易靠近，便又与怀里的人低语着：“先让越辰帮你治腿，然后我就带你回家，好吗？”

        看到姚可儿点头之后，越辰才敢上前，他熟练的催动面具之力，用手裹着金线传递到那只被布条包裹的小腿上，直到光亮消失，越辰才将布条轻柔地褪下，小腿之上一片白净，再无半点疤痕。

        此时，仇寻的心才算完全安稳了下来，接着便又一次抄起姚可儿的双腿将人抱起，他感受怀里之人对自己身体骤然腾空的僵硬，没一会又软了下来。

        “走吧，先回去再说。”越辰温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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