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夜惆怅
江城的夏天很长很长，开学都快一个月了，天气还是很闷热，晚霞褪去，夜幕降临，云聚集起来，遮住了月光。
晚自习整座教学楼都很安静，只剩下风扇转悠的声音和蝉鸣组成了一支夏夜的交响曲。
大家都喜欢把书堆在桌上，从讲台上望下去就像一座又一座碉堡，禾暮不喜欢桌面上放太多东西，把书都分类整理放在抽屉里，或者放进课桌旁的小书箱里。
高一的作业不算多，晚自习的时间绰绰有余，禾暮已经写完所有作业开始预习准备明天的课程了，好在她基础不差，上课也认真，这段时间学得还算得心应手。
陈礼本来就没什么念书的心思，他跟季朝与这种三好学生不一样，以他的成绩根本进不了江城一中，但他爸还是想办法托关系把他塞进来了，可他的灵魂永远在球场上，于陈礼而言，篮球是他的热爱，科比是他的信仰。
禾暮埋头苦学，他在一旁转书夜观天象。
“这天不会要下雨吧，小禾暮你带伞了吗？”
禾暮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天，确实是要下雨的样子。
“带了。”
“我丢，怎么你什么都有，希望我回家之后再下，我可不想被淋成落汤鸡。”
“你家离学校远吗？”
“有点，得过一桥，但是我和季朝与都是骑自行车，也不算太远。”
“应该不会那么快下的，快放学了别担心。”
“但愿吧。”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不尽人意。
没过一会儿，几声闷雷响起，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天而降，夏日的雨总是来势汹汹，空气中泛起一股湿润的灰尘味。
禾暮皱了皱鼻子，她很讨厌这个味道，闻起来腥腥的
随之而来的还有陈礼的惊呼：
“我靠！还真就卡着这个时间给我下，还有五分钟就放学了。”
教学楼也开始躁动了，不少人在抱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禾暮也没什么看书的心思了，收拾了一下书包，撑着下巴侧头看着窗外的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说不定季朝与带伞了呢？”
她假装无意抛出这句话。
陈礼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地说：
“他带伞了总不能两个大男人一起撑伞吧，而且我俩都骑车。”
“打个车回去算了，这天气淋雨很容易感冒的。”
“正有此意。”
下课铃一响，大家就陆陆续续离开了，禾暮陈礼也前后脚出了教室。
季朝与在楼下的拐角那里站着等陈礼，今天的楼梯间十分拥堵，一些同学滞留在一层的楼梯口，想等雨势小一点再走。
禾暮被迫移动得很缓慢。
“诶，禾暮，阿礼呢，还没下来吗？”
季朝与先看见禾暮，叫住她。
禾暮往后张望一眼，没看见陈礼，也有些奇怪。
“他刚刚还在我后面呢，不知道去哪里了。”
“噢，没事，我再等等吧，可能他有什么事。”
禾暮轻轻点点头，手里攥着自己的伞，一把绿色的，上面印着很多小恐龙的图案。
“你带伞了吗？”
季朝与先往外看了看丝毫没有要减小的雨势，耸耸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带。”
“要不你们······”
话还没说完，陈礼从楼上小跑下来：
“朝与！”
“诶，小禾暮你还没走啊。”
“嗯，刚好遇到季···朝与，正说你怎么还没有下来。”
陈礼挠挠头笑着说：
“人有三急人有三急，耽误了点时间。”
禾暮又扭头看了看雨，犹豫再三说：
“我家住得近，要不你们用······”
“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
才从教室出来的向枝又在楼梯口看见他们，有些疑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再说一次的禾暮又被打断了。
向枝随意扎了一个低马尾，几缕发丝散着，有几分凌乱的美，一双有神的杏眼，眉毛淡淡，睫毛卷翘，穿着校服也不难看出的姣好身材。
禾暮看看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跟朝与都没带伞，还在想怎么回去。”
陈礼先回答了她，季朝与跟着点点头。
一旁的禾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接着沉默，站在一旁当背景板。
“我爸开车来接我，要不送你们一程？”
“还得是我们向姐啊，有爹宠就是好！那小的先谢过啦~”
向枝被陈礼狗腿的语气引得发笑。
“你这嘴真是没变过。”
禾暮站在季朝与对面，撇了一眼他，又瞄了一眼向枝，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涩又有些羡慕，他们好像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旁人就能知道他们是属于一个世界的。
“那我和阿礼就蹭向叔的车回去，禾暮你家住哪里，要不跟我们一起？”
向枝顺着陈礼的话看向禾暮，笑得十分友善。
“你就是禾暮吗？之前老听陈礼说起你，你的名字真好听，对啊，你家在哪儿啊，跟我们一起坐车回去吧。”
禾暮冲他们晃了晃手里的伞，佯装轻松地说：
“没事，我家不远，就在附近，我也带伞啦，你们赶紧回去吧，不然太晚了。”
“那你可小心点小禾暮，你这小身板下雨天走路也得当心。”
“没有那么夸张，走吧。”
四个人一起走到了楼下，他们仨准备直接走侧门，侧门可以从走廊穿过去，不用淋雨就能上车。
禾暮撑开伞之后回头挥了挥手给他们道别：
“我先走啦，你们也注意安全。”
“好~路上小心。”陈礼先答。
“下次见，禾暮同学，路上小心。”向枝随后。
“不要淋到雨了，注意安全。”季朝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她。
不知道是雨声太大还是她假装没听见，禾暮只是摆了摆手就独自撑着伞离开了。
“你同桌长得挺漂亮啊陈礼。”向枝看着禾暮远去的背影由衷感叹一句。
“漂亮是漂亮，就是身体不太好，之前开学典礼，你正在台上激情演讲呢，小禾暮晕倒了，还是朝与送去医务室的。”
陈礼的语气大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
“原来是她，挺热心啊，季朝与同学。”向枝偏头看向季朝与，话里带着一些玩味。
季朝与这才收回目光，低头淡淡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走吧，我爸应该到了。”
从教学楼走到学校门口也不算近，禾暮双手握住伞，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向她头顶的伞，周围的所有声音都被雨声淹没了，她今天穿了一双帆布鞋，现在已经湿透了。
旁边有人举着外套狂奔，也有两个人撑着一把遮不住他们的伞，但他们的表情都是快乐的，这大概就是青春的模样吧，即便是狂风暴雨，也能有笑得开怀的乐观和勇气。
以前在五中，有一次放学秦挽拉着她去吃东西，也是遇到了这样一场大雨，她们没有伞，等了很久雨都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
禾暮想着就在店子里等雨停了再走，秦挽却拉着她准备带她跑回家，她一开始是拒绝的，害怕回去被胡女士臭骂一顿，秦挽毫不在乎，眼睛亮亮看着禾暮说：
“小禾苗，人生需要淋一次大雨，多酷啊。”
说完也不管禾暮愿不愿意了，扯着她就往外面跑，周围的人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们，但那一刻全身湿透的禾暮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虽然后面回家确实被骂得很惨，第二天还感冒了，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感受。
往事就像一颗过期的糖，泛着甜却碰不了。
禾暮心里堵得慌，对于向枝，谈不上嫉妒，更多的是羡慕，她刚刚其实是想把伞让给他们的，说出那句话她不知道要酝酿多久，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羡慕向枝有爸爸来接，也羡慕他们天生就属于同一片天空，更羡慕他们在好友在身边，而她，还是那个畏手畏脚永远都不坦荡和勇敢的禾暮。
走到校门口，很多家长都拿着伞在等自己的孩子，脸上的神情都很相似，盯着出来的人群，寻找自己的孩子。
禾暮撑着伞穿过他们，没有任何停留和期待，她知道没有一个目光是属于她的。
路灯的光倒映在地面上的小水洼，反射出柔和的光影，路边的汽车飞驰，溅起水花，行人脚步匆匆，风刮起她的衣角，这么大的雨其实伞是罩不住她的，肩膀和裤脚也已经打湿了。
禾暮却走得很慢，乌云遮住了月亮，少女的心事也被夜色藏了起来。
此时此刻，禾暮很想秦挽，不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她那里有没有下雨，她肯定没有带伞，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和她一起撑伞回去。
念旧是禾暮一辈子都改不了的习惯，小时候的东西她可以保存很久很久，床下面的纸箱子塞满了她的童年和记忆，床头的玩偶也陪了她很多年。
快到家的时候，雨也差不多停了。
巷子口的那棵大树被吹掉了一根枝桠，落叶湿哒哒的糊在地面上，禾暮抬头看看这棵从她来到这里就一直陪伴她长大的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才继续往家走。
少女总是喜欢默默把心事和回忆搅拌在一起，独自品味，独自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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