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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薄纸难掩火


  思绪如潮,心曲转盘间江炎很自然的就想起了当日在汉王府时,自己一时性子起了便没了个收束的、以一碧玉横笛吹奏出的一曲《念娇奴》。如是,这事儿也就出在了这《念娇奴》上!他没有想到帛宸居然识得这曲子、且更是知道这曲子的一段去脉来龙。虽然当日他二人之间交集委实不多,但这短短几个线索便足以引起帛宸的怀疑、以及某些人的警觉了……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的!

  江炎对这现下里的突生一难之因由,顿然就明白了个清清楚楚,心里自然识得是怎么一回事儿。悔不当初,真真是悔不当初,若只是他江炎一个那怎么都还好说,却是好死不死的竟又牵连到了一个荣锦王,这是江炎最不能容忍的、也是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

  “王爷。”他簇地起身,突然大步走到正拍着地牢一排铁栏杆向外张望的帛清身边,颔首凝目极深邃的起了一声,“你平安之后,就别再管我了。”他决计不能让帛清再这么糊里糊涂的因了自己而越陷越深,当真是糊里糊涂,因为帛清他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帛清在这一瞬铮地回身:“不可能!”启口定定的,他很是坚持。

  江炎就料定帛清他会这么说!心下虽急,而面目却竭力隐忍着不显出来:“王爷,这一次你得听我的,您不是一向都听我的话、倾尽全部不遗余力的相信我的么?”于此又近几步走到帛清身边,与他肩并着肩立在一处,抬手拍拍帛清一段臂弯,凝了目色、声息很是深沉,“太子之争风生水起很是浮动不迭,这一次断然不能因了我的缘故而害累了王爷的大事儿!”见帛清张口欲言,他又忙一蹙眉心接口,不给帛清说话的余地,“江炎不过就是区区一个管家,本无足轻重,王爷不值当的为了江炎而凭白牵累!”

  只是这一句话说的急了,江炎只意在劝住帛清、拉住帛清致使他乖顺的把他自己撇清,根本就没过大脑的去想这句话会带起帛清怎般的思量。

  帛清他本就生性善感多思,又特别是在这么个劫难当头的现下,江炎那出乎好心的话在帛清听来只觉得一阵阵不顺耳,他俨然察觉一种自己被江炎撇到一边儿的灰败感,虽然他心里也清楚江炎并不是那样的意思,但这种感觉还是令他十分十分难受用:“呵。”帛清斜一勾唇挑眉冷笑,边漠漠的瞥了江炎一眼,那目光并着唇畔一痕冷意、还有那声息皆数如同深冬堪堪氲开来的雪水。

  看得江炎一冷。

  又听帛清持着如此漠漠而又沉淀的调子甫一恨声:“你若真觉得你自己轻贱如斯,就白跟了本王这些年!且我们之间那所谓情分也全都是虚假的了!”

  “王爷……”这话撩拨的江炎骤就一急,启口打断帛清后又僵了一僵,良久后长长一叹,边把脸面往侧转了一转,“我自有办法。”颔首一沉,须臾又重转目注视向帛清,眼底深意骤就荡涤渐浓,他颇苦口婆心,“皇上不舍得王爷,是真心疼王爷!一定很快就会见王爷了。”是一番早忖量好的构思,复稳住语气,“待那时,王爷把我身上的玉环交给皇上,江炎便自然会周全……”最后半句终又把语气清减下去,轻如一股了无痕迹的幽幽的风。

  帛清这一路上心思就没停止兜转过,即便是在燥燥烦烦之间也依稀辩驳出了些许的意味,现下里一听江炎如此说,则更又跟着明白了几分,所以倒也没怎么显得异样:“汉王他会让父皇知道么,他敢么?”是啊,这宗正祠是属于汉王监管的,是谁把他帛清弄进来的那诚是不言而喻了!可试问谁人胆敢动他荣锦王,既然动了那便只能是默不作声的悄悄然的动,还能叫父皇给知道了么?那不是在找死?

  江炎边自玄袍贴身的内揣里取出那枚白玉环,自然是隐着他一段过往、被他三言两句遮掩过去的那一枚:“不会。”口吻沉稳而平静,江炎凝目,“没有人敢当真为难王爷,除非那人选择谋反。但现下若说忤逆,汉王他们的势力再强再大也还没到了有那般根基的地步,故而根本不可能。”于此一顿而又把声色重了几重,“所以王爷进来只是个过程,汉王连同他的幕后之人,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在我。”一句几顿,且忖度且言语。

  不用江炎说出来帛清也知道是跟他脱不得什么干系,联想当日在汉王府里帛宸跟江炎之间那些几近压制的异样,就不难窥出其中马迹蛛丝。但即便如此,江炎这话还是叫帛清兀就是一个震撼失惊!是,即便目的是在江炎,但难道不也是为了连根除去他荣锦王么?帛清一早认定帛宸的主要目的也在于他帛清,江炎跟着牵扯进来只是顺带。但听江炎眼下这话的意思,倒有几分帛清是个为造势的顺带之意了,这令帛清一时都分不清他们两人究竟算是谁连累了谁?

  “江炎。”帛清终于又恨恨的拍了一把沁出森森凉意的铁栅栏,转目沉了目光定格在江炎有些冷峻的面孔上,这面孔呈了些许微微天光而被辉映的更加晦暗不明,“时今事已至此,你还是不愿把这个中曲折、其中实情告知本王么?”口吻正色,又依稀掺含了几分隐然的渴求。

  都到了这么个节骨眼上,都到了这个关头,难道还是江炎口中说的时机未到?若是那般的话,那试问什么时候才能算是时机成熟?

  他是想江炎把一切都告诉自己,这话原本不该说的,该是江炎主动向自己坦白才对……但没有,所以帛清到底还是最先耐不住性子,如此这般问了出来。

  然而就着背光的阴暗视角,惝恍中却见江炎只是颔一颔首,那清冷干净的眉目微向一旁侧了一侧:“王爷就快知道了。”回单的简单干练,又总在最关键最迫切的时刻惜字如金!真是他江大管家一贯的作风!

  心中虽有恼怒,但帛清也只能是无奈,果然是不能奢求从他江炎口中听到什么好话的!

  心念一动,帛清负着气的抬手一把接过他递来的白玉环,又顺势把那玉环收进了内揣里:“不到最后一刻你就是不吐口么!”狠着声忿忿的自牙关里挤出这一句,旋转身不再顾江炎,就这么己自默默然坐到了地上。

  江炎知道帛清的脾气是上来了,忽地就心中好笑,颔首沉沉一叹,复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落了身子往地上坐去,神情态度颇为随遇而安。

  只是江炎心中在接触冰凉地表的时候还是不免一揪……那一段原本已经深深掩埋进尘埃里的浮光往事,难到真的,真的就要就此现于世间、再也藏不住捂不得了么!

  江炎他不愿的,自从遇到帛清、自从做了荣锦王府管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横了心做了决定,他就已经彻底的成为了荣锦王府里的管家江炎,也安于以这样一种身份就此过这一生。为何那些人却又偏生要来招他?他们就这么害怕?

  呵……

  江炎鼻息一呵,只是觉得好笑,同时又觉一种周身放空般的噬骨悲凉。人生在世,到底都是既定好的,到底是由不得自己去选择过怎样一种生活、成为怎样一个人的,由不得的……

  。

  明黄的颜色大刺刺的垂于御书房四角,这是逼仄而又令人莫名生威的震慑感。

  帛睿扫了眼垂首立在近前的帛宸,目色并着声息俱是冷然含笑的:“你四弟怎么得罪你了?”问得直截了当,因为声息轻飘飘的幻似一股风,故免不得就起了昭著的不屑与讪讪。

  这话把帛宸听的心口一跳!他此遭来向父皇禀报帛清之事,本就是吊胆提心有着许多忧怖,却诚然没想到父皇会问的这么直接!这令他登地就有一种乱了分寸的颤粟感:“父皇这话实在折煞儿臣……”他面上发烫,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心焦,为遮掩这失态而干脆颔首下去。

  帛睿那压着的脾气骤然就做了火山喷发的浩荡阵仗:“有没有折煞你你自己清楚!”陡地一扬语气一句断喝,不间断又道,“你是朕的儿子清儿也是朕的儿子,说他暗地收取什么地头费,呵……好,且不说他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你觉得他荣锦王府是个缺钱的地方?”一席急语至后又添了玩味,其中夹杂一层隐隐的失望。

  这是对帛宸的失望,帛宸明白……他亦忽的就觉心里很不好受,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死磕下去:“儿子也不信四弟会如此。”他微抬目,拼着一口气鼓励着自己去对视向父皇内涵渊深的眼睛,“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去问过四弟,就是恐他想多。”又敛住声息补充道。

  “那你还叫你的人直接把他带到宗正祠且关入地牢!”帛睿铮地接口喝斥。

  闻了儿子这话,帛睿这心里头就更觉得窝火窝的厉害!既然明知道帛清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又是为什么要把帛清二话不说就收入了宗正祠关押起来?且不说帛清于之他楚皇来说分量有多重,即便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子,帛宸这般不加呈报待命就越过了他这个皇上而擅自行事,却又是把他堂堂一国之君的威严放在了哪里置之于了何地去!为皇为君者,素来就对这等越级庖代的行为最是反感。

  “那可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兄弟啊……你竟这般对待他!”蕴火繁盛,抬手甫地怒指帛宸,又是一句厉声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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