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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贺礼


人间今日又是晴天。

        顾九思坐在凡人的学堂外,被暖洋洋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学堂内的教书先生说,“人生在世,当为君子,君子有九思……”

        “君子有九思”

        顾九思跟着低声念了几句,念着念着便忘了词,只翻来覆去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沈星河。”

        他迷迷糊糊叫了半晌,也没等来沈星河答应,倒是沈星河养的那匹马儿在不远处对他撂蹄子。那马儿开了灵智,一身芦花般的毛发分外飘逸。它从来不让任何人碰它,除了沈星河的身边人。

        顾九思被那马踢了三次,后来就有了自知之明。

        沈星河不喜欢顾九思,沈星河的马也不喜欢。沈星河没能踢顾九思,他的马替他踢了。

        那马儿始终觉得顾九思不是什么好鸟,被他偷摸带出来也不正眼看他,只有蹄子始终跃跃欲试,像是随时要踢他。

        顾九思心想好歹这是最后一次带它出来,让它替主人泄愤也不是不行。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咱俩见了百八十次也没见你跟我熟过。”他有些无奈地笑道,做好了被踢的准备,那马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就那么停下来不动了。

        顾九思防御的手中途改了道,摸上了它芦花般蓬松的毛发,柔软且顺滑。顾九思摸着摸着,想起了他也这么摸过沈星河的头发。

        沈星河同他办事时总是沉默又凶狠,顾九思有时实在受不住,就会像这样一点一点摸他的头发。同沈星河冷漠的外表不同,他的头发是极软的,滑落的时候像是指尖的流水。

        那马儿跟它主人一样,沈星河被摸急了,顾九思下不来床。马儿被摸急了,恨不得一脚踢的顾九思现在就躺在床上动不了。

        顾九思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心道这么多年没杀人放火,一身术法生疏了不少,连闪避诀都忘记了。

        他打开法宝袋,将马收进去前拍了拍它的脑袋,“行了,不逗你了,也该回千绝峰救你主人了。”

        千绝峰号称世间第一险峰,又被沈星河施了禁制,莫说是寻常人等,便是修道之人也少有能进的,今日却堪称热闹非凡。

        前来探访的人从峰顶排到峰底,他们都想来看看当世修道第一人,险些成神的沈星河是出了什么事,连最普通的禁制都维持不了。

        越是热闹的地方便越有牵动人心的小道消息,每个人都在交换情报,兴致昂扬地聊着十年前的旧事。

        生于帝王之家的沈星河在夺嫡那天放过了一心谋害他的胞弟,不到三年便羽化登仙,却在成神那日被邪魔歪道勾上了床。

        他们夸赞那邪魔歪道有多么美貌妖娆,连仙人都被引诱的把持不住,一朝落下神坛。顾九思隐身在一旁,听得笑弯了腰。

        他确实生得好看,可美貌这词真该用在沈星河身上。貌美的仙人也不是被邪魔歪道引诱,而是被他下了药。

        千年才开一朵的意欢草,沈星河中招实在是不亏。

        顾九思原本只想与同那自以为操控一切的天道玩上一玩,顺便借着双修提升功力。

        后来才知道,他这算盘打的实在太响。沈星河是个真正的君子,也真的像条狗。

        狗占过的地盘谁来都不能动,沈星河碰过的顾九思谁也不能动。

        顾九思觉得这人当真有毛病,就算看上了他也不用打这种幌子,他就不信他真那么洁身自好,在他之前从来没有敦伦之乐。

        直到听到这话的沈星河,冷冷看了他一眼。

        那可真是,哦豁。

        屋内弥漫着泛着冷意的草木香,沈星河躺在床上,一双好看的眼睛闭着,似是睡熟了一般。

        顾九思从外面进来,撤了隐身诀后,又掐了几遍清洁咒。底下的人太多,现在的沈星河又太弱,他实在不放心。

        顾九思坐在床边,摸了摸沈星河散落在床榻的头发,忽然想起沈星河孽债发作前,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那日沈星河收的徒弟们上了千绝峰,缠着他带他们去秘境。顾九思躺在床上听外面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索性扯着嗓子喊他,“沈星河,沈星河……”

        沈星河没听烦,外面的徒弟们却烦了,被他喊得火冒三丈,拿着刀就要往屋里冲,进来的却是沈星河。

        顾九思没穿衣服,躺在床上笑得床都在抖。

        沈星河瞥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语气平淡道,“他们孩子心性,闹完了就走,你逗他们做什么?”

        “你这人还真是偏心都偏得毫不作伪,我只不过叫了你几句,他们便要拿刀找我,你怎么光说我不说他们?”

        沈星河没搭理他,站在原地将方圆五百里都下了禁制。

        顾九思知道他的意思,坐起身装模作样地问道,“这次走不带着我,不怕你回来之前我先跑了?”

        “这次去秘境的道门太多,你去了我未必护得住你。”

        沈星河走上前,伸手抚了抚顾九思肩上的咬痕。伤痕眨眼间消失不见,顾九思毫不在意地掀开被子,露出满身痕迹,“明知道以后要治,当时怎么不少咬一口?”

        沈星河治伤的动作没停,抬眼看他。顾九思舔了舔嘴唇,他当然知道他这话是放屁。

        沈星河一心一意当个君子,坚定认为这世上难事莫过于守正。出生于帝王之家的沈星河在权势美色下守了二十六年,又堪了二十年道才抛弃七情六欲,眼看着要飞升成神,就被他用下作的手段一下子拉回红尘。

        顾九思没被沈星河当场斩杀已经是他修炼到家,也就更别提他一心一意照着比君子九思还高的标准约束自己,又像狗一样认地盘了。

        沈星河没把他咬死,还愿意给他治伤,真的比君子还君子。

        这般的出尘的君子近在眼前,顾九思动了心,抬手摸了上去,沈星河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偏头避过。

        尴尬在顾九思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盯着沈星河看了几眼,嬉笑着拍了拍身侧的床榻,似是毫不在意般吹了个调情的口哨,“前路漫漫,去之前不上来坐坐?”

        沈星河没吱声,利落的治好伤,抬脚就想出门,跨过门槛时,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回头。

        一簇火苗在顾九思期待的眼睛中升起,正要如野火燎原时,沈星河踏出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顾九思刚才还发热颤抖的身体,转瞬间就冷了下去。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越走越远,顾九思泄气一般瘫倒在床,怔怔地盯着头上迷雾般的纱帐,好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不坐就不坐,连亲一口都不肯,早晚你要后悔……”

        十日后,沈星河孤身一人回到千绝峰,后不后悔不知道,倒是真的早晚要死了。

        数不清的孽债如黑线般在他周身环绕,当今世上道门之首,堪比神明的沈星河很快便要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顾九思站在床边看了他半晌,转身就去挑了件衣裳。他在一堆素净的衣裳里翻了翻,扒出一件艳丽张扬到别具一格的紫色华服,心满意足大摇大摆的下了山。

        下了山不到百里,到了一座城池,守城的那人远远瞧见他,就急忙迎上来,对着顾九思点头哈腰,“尊主,您今日怎么换回了这身衣裳,真是威风不减当年。”

        顾九思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心说他杀人放火被道门群起而攻之的时候,最爱穿这种张扬的衣服。倒不是多喜欢,只是单纯想跟那些穿一身孝的道门划清界限。

        他没回话,识海向城内扫了一圈,“赵寒光不在?”

        “赵护法去紫竹林了,尊主您也知道,这两天是那位大人的忌日。最近那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老道聚在一起去秘境,成天踩着把破剑飞来飞去,护法和属下们都被闹得心烦意乱……”

        那人抬头打量了一下顾九思的神色,改口道,“尊主找赵护法是有什么要事?”

        顾九思神色暗淡,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你去忙你的。”

        他不做邪魔歪道很久了,这座他一手建立的城池也很久都没管过。这次下来,不过是来见见自己为数不多的故人。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见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九思转身就要走,守门的下属低头弯腰给他送行。

        恭送尊主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属下们就见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训道,“别总是牛鼻子,牛鼻子的喊,道门不都是道貌岸然,虚有其表之徒,那个沈……”

        顾九思看着从良也变不了凶相,被训也一脸茫然的属下,捏了捏鼻根,觉得分外没意思。

        他创宗立派的时候走的就是死路,一心奔着求死去,从来就没管过宗门之人行凶作恶。他那时满腔恨意,天下越是翻覆他越是开心,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日这副模样。

        “罢了”,顾九思摆手道,“日后行事注意点,少给沈星河添麻烦……”

        在山下漫无目的的走了半天,又在凡人学堂听了半晌课的顾九思,终于觉得自己没什么地方好去,拍了拍屁股,大摇大摆地回了千绝峰。

        屋外人声鼎沸,床上的沈星河昏睡着,平日里的冷漠和杀气收着,不像道门之首,倒像个俊美的小白脸。

        顾九思坐在床边,慢慢靠近沈星河,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百岁都没有的小毛头,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古板。顾九思有时会想,沈星河若真是个小白脸就好了。每次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再看看现实中的沈星河,就会觉得这想法荒诞又可笑。

        许是下手重了,沈星河从昏迷中醒来,平日古井无波,瞧不出情绪的一双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恨意。顾九思毫无防备地与之对视,愣怔了片刻,在对方下意识地收拾情绪时,他轻笑着拍了拍沈星河的脸。

        “不用藏了,你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

        或许连沈星河自己都不知道,厌恶和恨意是藏不住的。口吐恶言的嘴巴闭着,厌恶与恨意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毫不避讳地恨意没那么伤人,反倒是极力克制却还是压抑不住的厌恶,最是伤人肺腑。

        沈星河似乎想说什么,顾九思连忙在他身上下了七八个哑声诀。他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不是不难过的,沈星河不说话才好,若是真忍不住口吐恶言,他可受不了眼神和言语的双重打击。

        “好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顾九思伸手轻轻覆上了沈星河的眼睛,“怕你醒来后乱动,我提前点了熏香,放宽心,事情办完了,那点熏香对你就没用了。”

        床上的沈星河没反应,顾九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世间生灵皆有命数,你何必去背我造下的孽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旁人读圣贤书从两个耳朵出去,唯有沈星河这个年纪不大规矩挺多的老古板记在心里,宁肯变着花样折腾自己,也不做半点君子不齿之事。

        他跟他不过睡了一觉,沈星河就强迫自己当了真。也不管他本人有多厌恶怨恨顾九思,都铁了心的要把他留在身边,像一个君子一样,尽夫妻之责,护他一生平安周全。

        道貌岸然表里不如一到沈星河这样,顾九思一开始只觉得这人不知拧巴个什么劲,迟早藏不住脱下那张人皮。

        这一迟早就是整整十年,沈星河背着不属于他的孽债,拧巴到都快身死道消,也没动他一根汗毛。

        面对这样一个人,顾九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屋外的声响似乎逐渐远去,沈星河的呼吸声近在耳边,顾九思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在这世上做过太多的事,既没有可留恋的过去,也没有什么未竟之事。

        若要说有什么后悔的,就是没在那日拉着沈星河,哪怕亲一亲都是好的。

        一直没有反应的沈星河手指动了动,顾九思知道时间快到了。他弯下腰,同沈星河脸贴着脸,似乎想要亲他,又似乎想说些什么。

        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沈星河解咒的动作慢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他听到耳边传来轰的一声。

        强行背人因果,便是神明也无法改变消亡的结局。拯救神明的方法却再简单不过,只要种下因的那人用神魂烧尽孽债。

        沈星河生辰的当天,顾九思留给他最后也是唯一的贺礼,是神魂俱灭时发出的“轰”声,以及燃烧时一闪而过的绚丽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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