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卅七章花蝶玉簪惹巧合
东花厅这几日早晚都能听见章任之的咳嗽声，赵若苓是急在心头，却无计可施。出门前让护卫带过去的手炉，想来章任之也不得空捂着，这火盆儿更是没用处。
这几日都在忙着赋税一事，忙得脚不沾地，总是钱粮库公堂来回跑，章任之和宋仁还会每天出县衙往申明亭那边去，冬来的风已经有些割人了，再早晚在那处吹着，就是再好的底子也熬不住。
昨日离乡那头传信过来，吴浩的成亲日子总算是定下来了，果不其然，选了明年开春的二月十二。两方年岁都等不得，虽说会有些仓促，但好歹是官家婚礼，也是比寻常人家排场要大很多。
晨间送章任之出院儿门时，西厢的周姨娘也过来了，颈前还带着那副赤红璎珞，再配以红妆，姿色还不错。章任之瞧见周姨娘也诧异了一瞬，复又看见她戴着的璎珞，眉头皱了皱，但忙着去承发房那边点卯便没说甚。
小金也觉着奇怪，回到北屋便问道：“夫人，周姨娘今日戴着的璎珞怎地这般眼熟？好似在哪处见过。”
赵若苓当时只瞥了一眼，现下也没答话，而是起了另一个话头，道：“小金，去库房寻周管家，将前几日装好的包袱拿过来与我。”
包袱里都是一些从库房挑出来的头面首饰，不很贵重，但也有些匠工花样。赵若苓又将一封信递给小金，这才让她出门去。
从常胜赌坊里出来一公子，眉头皱得有一指深，想来今儿个运道不足并未翻盘进账。周云锦连连叹气，又拐去先前赵三儿住的客栈，但早已没了那人的一点踪迹。
他颠了颠手里的钱袋，自赵三儿消失，他的手气又被打回原形，一次压中的都没有。周云锦心情很是烦躁地推开门，瞧见罗瑛正挽着几股线头在挑拣，他想也没想就坐过去将人抱住。
“阿瑛，娘去了何处，怎地就你一人在家？”
罗瑛停下手头的动作，答道：“娘出门前没提，我也就没问，想来是去下四街那边寻孙婆婆了。官人今日晚膳想吃些甚？我好提早准备。”
作为媳妇，罗瑛将这个家照顾得十分体贴，家里婆婆经常出门，丈夫更是早出晚归，她一个妇道人家便只能每日在自家院中走走，得空儿还做些针线活儿贴补家用。但周云锦嗜赌，婆婆一心想着县衙里那位，两个都不顾家，也只有她自个儿操心家中琐事。
“做些娘爱吃的吧，我不挑的。”
听他这般语气，罗瑛便知晓他在赌坊又没讨到好运。这周家一家子，婆婆向着女儿，周云锦一心以亲娘为先，只有她想着周云锦。
“可是又缺钱了？前几日娘与了我一支簪子，若是官人急用，便拿去当了吧，我平日里也不戴这些个贵重物甚。”
说着便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块绢布，动作轻柔地将之打开，是一支成色上乘的玉簪，若是拿去当铺，该是可以换几两银子的。
周云锦皱眉，拿过来瞧了瞧，问道：“这玉簪……若是娘与你的，自然要好生收着，别负了娘的一番心意才是。我不缺钱，只最近运道不好。”
自家家底如何周云锦自然知晓，这种价值的玉簪定然不会是母亲自己的，左不过又是从县衙里妹子那处得来的。
罗瑛知晓周云锦为何不问，这簪子她一直好生收着，并未拿于人前，但又总觉着不放心，却也不敢细问婆婆这玉簪的出处。她也差不多和周云锦一般猜测，且昨日还得了个街坊的介绍，说是县衙那头有个成衣活儿，她便想着待午时之后去那县衙里走一遭，看有无机会见着周姨娘，顺势问一问，也好安心。
午正之后，罗瑛便收拾了一番便出门了，周云锦在屋里歇午觉。这一趟若是顺利的话，该是要不了一个时辰的，还能顺道去东市那头选些食材回去，耽误不了准备晚膳的时间。
西街坊旁边的一条小巷，素日里都是街坊邻居出入，鲜少有勾栏院那边的恩客过来，也算得清净。罗瑛过来的时辰偏早，巷子里无甚他人，她也并未多注意。只刚一拐角，便瞧见前头的两个人，一个簪红挽绿，一个身形魁梧，一男一女。
罗瑛望过去，只能瞧见那名男子的背影，还有一些姑娘的裙角。她并未多看，只加快了脚步往一旁走，但临到两人身侧，罗瑛又斜瞟了一眼，却是被这名男子的样貌吓着了。她脚步不停，连连咽了好几下口水。
姑娘是何模样没瞧见，倒是瞧见个山匪模样的男子，着实让她不敢再多停留，只加紧了步子往大街上走。转角之后便是主街，罗瑛才拿手抚了抚心口，却是没回头，怕惹到麻烦事。
县衙这边的成衣活儿乃是赵若苓放出的消息，她虽是可以做些平常的针线活儿，但冬里的成衣还是得请绣娘才行。罗瑛虽已嫁人，但绣工可是各家绣娘都认可的，因此她也能凭着一双巧手给家里添些进项。
将人请至北房堂里，赵若苓并未告知西厢的周姨娘消息，她唤奶娘把两个孩子叫来。
“闻人说南涪县里有个手巧的瑛绣娘，倒是巧了，不曾想还是沾着亲的，倒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罗瑛先前是去见过赵府大夫人的，这会子听见赵若苓这般和善，心下便觉得赵家人该是心性温和，好相与的人家。堪堪行礼入座，罗瑛道：“夫人抬爱了，倒是民妇，早该来拜见夫人才是。”
钱嬷嬷带着小君和轩儿在后花园那头，说是何夫人也在那块儿，赵若苓只瞧见了奶娘抱着彤儿进来，她对着罗瑛有些歉意道：“可不巧了，哥哥小君在后花园里玩儿，先在这处把彤儿的尺寸量了吧。”
罗瑛自然照做，这县衙里的人物关系复杂得很，她一心只注重手头的动作，其他的一概不听一概不问。
这厢才收场，赵若苓准备带着罗瑛直接往后花园那头去，正好给轩儿也做一身儿衣裳。刚出东花厅院儿门，便瞧见从外头回来的章任庭和王子枫。
“长嫂”混着“夫人”，赵若苓受了礼，便只寒暄了几句。章任庭正展开一张画像和王子枫在讨论着甚，他们准备往西厅走，赵若苓一行人准备右拐。
“这人……”站在赵若苓一旁的罗瑛出了声儿，虽不大，但却让两厢都停了下来。
王子枫本欲说话，但停顿了些许又止住了话头。章任庭定然是无甚顾虑地问了出来。
“夫人可是知晓画像上的这人？”话语里有些惊喜。
罗瑛有些局促地看着章任庭，不知该作何。赵若苓一笑，拉过罗瑛的手抚了抚。
罗瑛看了看赵若苓，又定了定心，道：“先前民妇从西街坊那边过来，在巷子里见着了画像上的人，额前一条好长的疤，对面还有一姑娘，却是未看清面容。”
章任庭又细细地问了问，随即便拉着王子枫往外走，西厅也不回了，准是又去找朱典史或是往钟宅里去了。赵若苓知晓他们在为大盗一事烦心，但对着罗瑛并未说实话，只说是一桩寻常案子的证人，便说说笑笑拉着人往后花园里走。
罗瑛给几个孩子量了尺寸，又让何夫人和赵若苓选了些花样颜色，正准备告辞，却是被她们拉着又坐了坐。罗瑛几次瞧见赵若苓发间的簪子，同婆婆送的那支款式花样都如出一辙，她有些在意。
正巧何夫人提起吴浩未进门儿的妻子，把话歪到了赵若苓身上，道：“妹妹的嫁妆怕是胜过寻常人家好几头的吧，我每回瞧着妹妹的这些头面，都会好奇你那长姐在扬州的婚事，定然还要热闹几分才是。”
一直并未怎么说话的罗瑛接话道：“民妇瞧着夫人这玉簪成色就很不一般，想来都是极贵重之物吧。”
赵若苓笑笑，动作自然地将发间的玉簪取下，径直交到罗瑛手里，道：“瑛妹妹若是瞧得上，便算作是我的见面礼如何？平素虽是不常见面，但情分总是在的，妹妹莫嫌弃才是。”
这话让罗瑛愣住了，不曾想她只是试探性地问了问，赵若苓便要将这玉簪送与她。一旁的主簿夫人甚至也不觉着有何不妥，还一个劲儿地劝罗瑛收下。
实在推脱不掉，罗瑛不安地收下玉簪，好生包着放在怀里。出了县衙之后并未往东市去，而是直接回了家。她将两支玉簪拿在眼前瞧着，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凭着肉眼根本瞧不出一处差别。
罗瑛心头更是怀疑婆婆这玉簪的来历，莫不是……她晃了晃头，把这有些离谱的想法甩出去。
赵若苓回到北房时，小金一眼便发现了她发间少了支玉簪，便问道：“夫人，这晨间还戴着的花蝶玉簪呢？”
赵若苓抱着彤儿，一边逗孩子，一边回道：“给人提个醒，免得将来出了事还没个清醒的人。”
小金自然不懂这话何意，见赵若苓并无解释之意，便抛诸脑后了。反正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事，倒是她今日去交代护卫送信之时，在申明亭见着个老婆子，估摸着是眼睛不好，一直拉着她叫小姐。
戌时末，章任之回来，竟也发现了赵若苓的玉簪不见了。赵若苓笑道：“一支小小玉簪官人记得这般清楚作何？今儿个周姨娘那头的嫂嫂过来，我瞧着她刚好问起玉簪，便顺势送与她了，算是提前谢过她给几个孩子做衣裳的辛劳了。”
章任之一边退去官服，一边瞧着梳妆镜前的一支步摇，犹豫了几瞬，道：“也不是我特地留心这些，只早间见到周姨娘的那副璎珞有些熟悉，便才问问。”
成婚第三日归宁之日，赵若苓便戴过一串璎珞，墨绿配色，但做工和周姨娘的这副几乎一模一样，这才让章任之发现了一些端倪。
赵若苓将手头的官服搭在架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许是都出自同一工匠之手吧，现如今南涪县女子的首饰大都有些相似的，妾身也知晓不全。官人可是瞧着周姨娘晨间扮相惹眼，这才有此一问？”
这一下把话头扯到章任之身上，他点点赵若苓的鼻尖，声音带笑道：“夫人是晓得我这心里装了何人的，哪里还会觉得其他人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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