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卅一章朋友之妻不可欺

先前章任之去张老伯家里之时，便闲聊了几句，无意之中竟知晓了一桩陈年往事。

        堂审吴富贵父子前，便已经派了差役去将张老伯叫来，此时章任之问起他身上的旧疾，张老伯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大人容禀，四年前傍晚，小民从县城外的一家农户里往回走，路过一池塘，瞧见个人在水里头扑腾，便也没多想，跳下去把人捞上来放在岸边。过后没将息好，每到冬里都会犯寒疾，也做不了甚重活儿，家里的生计全都系在我儿身上。”

        看那钱力一副疑惑的表情，宋仁上前解释道：“因着张老腿脚本就不好，把你捞上来之后就已经没了气力，便往附近的农户家里去叫人来帮忙。但前脚刚走，后脚吴富贵便瞧见了你，更巧的是你还就正好那个时候醒了。这阴差阳错的，吴富贵也喝了酒脑子不清楚，便就这般将错就错至今。”

        钱力表情有些悲凉，对着跪在前头的张老伯弓腰叩了下去，甚话也没说，自觉愧对不已。救命之恩不说报答，钱力先前那番作为，可真的算得上是恩将仇报了，哪曾想吴广年就正好和张老伯家结怨，偏偏到最后还是他钱力包藏窃贼，白白让张老家里艰难这许多日。

        宋仁将张老伯扶着往衙门口送去，章任之言语之间有些低沉，说道：“想来‘神医’是谁你也不会交代，但本官也问过那些先前给你妻子诊治的大夫，令夫人染的病医不了，事情是哪般就该是哪般，你再如何隐瞒都还是会真相大白，自己在监牢中好好想想吧。”

        这次堂审解决了绢布失窃案，大盗的案子却还是停滞不前，也着急不来。当时京师立案过后，经历数月都未抓到此人，单就南涪县这点人手，确实有些为难。

        这几日章任之每日卯时出后院儿，至晚间亥时才从西厅那边归来，每回进北房门里，赵若苓都能听见一些压抑着的咳嗽声。

        堂前公务这般多，她一个内院儿里的妇人，能做的少之又少，每晚都是提前打好热水替章任之捏肩泡脚，这冬来早晚的饭食赵若苓也都会亲自上手一些。每回请大夫拿药浴的药材时，大夫都是同一句话回她，“县令大人虽是年轻，但人的身子却受不住这般熬的，还是要适时歇息一番的好。”

        自从成亲到如今，章任之的旬休日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就没有哪天是真正放下公务甚也不想的。赵若苓愁思，却也不得解法。

        就这般又过了十日，眼见着就到月底了，扬州那边的粮食车队终究是到了，章任之这段时间肯定又是闲不下来的。

        这次运送粮食的队伍没那太夸张，大都是用灰色帆布盖着送进城门口的，宋仁亲自去接进来，章任之和章任庭在钱粮库的角门那处等着，这会子天也快黑了，街面上的人不多，正是好交接的时候。

        戌时正，宋仁带着几个人过来了。看着有几个小厮，一个年纪大些的老伯，还有个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锦衣华服，甚至有些女儿家的细皮嫩肉，章任庭心道，果然扬州是个好地方，连男子都养的这般细嫩。

        宋仁一一介绍道：“这是王宅的管家，赵老，这回跟着子枫少爷一起过来，还准备在咱们这南涪县做些买卖的。”

        章任庭上前，没等宋仁往下开口，便笑呵呵地对这个玉面公子道：“你便是子枫吧，我叫章任庭，这位是我家兄长，也是这南涪县的县令。今日晚了，先随我一同进县衙歇息吧，外间这些事儿先交给他们如何？”

        两人互相一礼，王子枫复又向章任之行了个周全的见礼，这才眉眼弯弯地回道：“谢过庭少爷，今日确是有些乏了，就劳烦庭少爷带路了。赵管家，这后面的事便交由你了。”

        章任之本想说些甚的，但看着两个年龄相仿的人这般说话，便只站在那处看着，没掺话。少年人的心思，他有些跟不上，还是早早放人去西厅里歇着的好。

        赵管家上前把王子枫的一干衣物包袱递了过去，然后两位少爷便这般并肩往县衙里去。

        接下来的事便是他们几个主导了，宋仁在外头看着将粮食送进钱粮库，章任之把赵管家请到二堂，主簿也在那里等着，需要核查一遍账目，再和今岁预计能收上来的粮食一一对上填补，一斗一斛都得算清楚。不仅仅是因着赵若苓出钱王家那头出力的原因，这粮食是需要往上缴的，多了少了都会生出事端，还是一早谨慎仔细着些好。

        章任庭方才约莫数了数，大致有十来二十辆马车，其中还有几车是装着大箱子的，他来了兴致问道：“子枫这回前来，除了粮食，是否还送了些别的过来？也让我这穷县里长大的瞧瞧，那扬州产的好物甚。”

        说是玉面公子也不夸大，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同龄人站在一块儿，随便找个人来便能看出不同，王子枫生得清秀，倒是像小君长大的模样。章任庭则有几分痞气，但眉眼俱透着豪气大方，男儿气概掩不住。

        王子枫掩唇低笑，看了几眼旁边人，才道：“庭少爷可是个县衙的二公子，哪里就没见过好物了？那几车货箱都是嫂嫂装的，说是给这边的娘家人带的物甚。”

        他颠了颠手上的包袱，说道：“喏，这里头便装了好些信件，都是给姐姐伯母们的，我便是来专门给嫂嫂送信的。”

        章任庭有些羡艳，这般年岁便能牵头从扬州到这梁州的南涪县来，胆识眼界确非县城里那些富家子可比，他悻悻道：“子枫这般能干，你瞧我，还比你大上一岁，却还是整日都要去那学堂里，听先生念家国天下伦理纲常，哎，这回你过来了可得多留几日，我好带着你到处去瞧瞧，虽说这南涪县比不得扬州那般山美水美，但也是别有一番风貌的，也好不负我家嫂嫂的嘱托。”

        两个人顿时笑开了来，两家的嫂嫂是一家人，这两家的弟弟自然更能聊到一处去。

        晚间章任之处理完事情过去之时，正好看着章任庭拿着一张纸，正天花乱坠地说着，他就索性站了站便回东花厅了。

        西厅那边空屋子一早便遣人收拾出来了，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可不得说到半夜才肯罢休。赵管家和跟来的几个小厮也都住在西厅里的后罩房，方便王子枫随时见他们。

        也就这几日的时间，城墙周家却是发生了不少事儿。周云锦请回家的先生，倒是真的教了他赌桌上的一些小技巧，也让他赢了些小钱。但这人的胃口便是这般喂大的，周云锦渐渐地下注越来越大，投进去的本钱越来越多，这位先生也就跟着拿到了更多的报酬。

        第五日，周云锦拿着几两白银乐呵呵地往家里走，一回家，却是看到那个自个儿一直很尊敬的先生正抓着自己媳妇儿的手腕，欲行不轨。他当即发了怒，冲上去便是一拳，眼睛发红，面部狰狞，倒真像是那赌桌上输了个精光的人。

        “朋友妻不可欺，先生莫不是喝多了酒，昏了头吧。”打过人之后周云锦倒是平静下来几分，搂着自己的妻子，话语里倒是给了对方台阶下。

        但那先生却是脸色如常，并无甚醉酒之态，甚至背着双手慢悠悠地道：“小子，我这里有个法子能让你挣大钱，你那几两银子算甚，若是你应了我的条件，这每日便能十几两甚至几十两的进账，哪里还用住在这城墙根儿下受人白眼，你说是不是？”

        周云锦虽是个赌徒，但也有些脑子，戒备地看着面前这个抛出诱惑的人，说道：“你先说条件，我可不信会有这等好事。”

        谁知那人却冷哼了一声，转身往门外走，还一边走一边说道：“不信便作罢，往后莫要来求我便是。”

        第六日，周云锦照常去赌坊过把瘾，前几日手气好，下注重，这回也没收住手，便下了一注大的，等着翻倍往怀里圈钱，但结果却出乎意料。今儿早上他才将昨日的两锭银子换成了好些碎银子带在身上，就这一把，便输出去大概八百钱。那可是普通做工的人家里几月的工钱，但周云锦意识里早已经忘却了这些。

        第七日，不信邪的周云锦又去了赌坊里，输掉五百钱。往后的几日，虽然他每回都只下注一盘，但每回都是输，连小钱都没再赢过。

        到了第十日，先前赚的几两银子全都输光了，甚至还搭上了他这月做工的工钱，仍然一个子儿未进，周云锦有些坐不住了，从赌坊出来便径直往那先生所在的客栈里去。

        尝到了甜头的人要再想让他放弃，那便难了。

        “先生，有何条件直说吧，我能应的都应你。”

        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的先生，眼睛里藏不住的鄙夷，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这回不要报酬，要——你家的美娇娘。”

        刚听到前半句，周云锦还眼睛一亮，后一句却是让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先生见着他这回没动手，便在一旁劝诱道：“也不吃亏的，你想想，若是赚了大钱，要几个美娇娘没有，到时候庭院楼阁、金屋玉软要甚没有，还在乎这个吗？”

        周云锦愣在那处好一会子，耳朵里全是这位先生的劝诱之词，到最后他狠狠看了一眼那人，便气呼呼地走了。

        但回到家中，周云锦却是时不时地就看着自己的妻子发呆，甚至到了晚间休息的时候，都会盯着人一直看，也不知在想些甚。

        周云锦之妻，罗瑛，早前几日便发现了自家丈夫的异常之处，她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自己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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