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津川绚一直有一个疑问。

        假如他们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那么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导致祂把礼物全部收了回去?

        “我该庆幸他们还记得我们是需要吃饭的吗?”黑发男人无语地端着碗坐在自家同期旁边吐槽道,“他们现在防着我们就像是我们是什么病毒携带者一样。”

        津川绚坐在食堂的餐桌上,他身后是坐在椅子上一周目的自己,男人就这样坐在自己的餐盘旁边,轻轻地晃动着脚,眼神迷离地看着窗户外飞过的几只白鸟。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病毒携带者。津川绚无所谓地想着。

        反正都是会传染的玩意,说是携带者也没什么问题。

        旁边一周目的自己正不耐地与身边的同期小声嘀咕着什么。他们周围有一大圈真空带,所有的学生都不允许接近他们,甚至连餐食都是提前准备好了之后再通知他们的。离他们餐桌的不远处,坐着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公安特警,他们没有持枪,但是戴着统一的皮质黑色手套,像是防备被什么东西接触到他们的皮肤。

        “我在想他们到底在防备什么。”降谷零皱着眉头,“我们虽然算是第一目击者但是我以为我们已经洗清嫌疑了?那段时间我们都有不在场证明,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要这么防备我们。”

        一旁的松田阵平没有说话,他神色低沉地吃着饭,面色苍白,眼下有着严重的黑眼圈,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黑发男人担心地看了松田阵平一眼,与对面的诸伏景光对视。猫眼男人轻微地摇摇头,贴心地转移了话题:“我倒是希望他们能不要连澡堂都跟着。”

        “平时跟着就算了,”诸伏景光轻轻地笑着说道,“要是连洗澡睡觉都要跟着,我可受不了。”

        降谷零配合地点头附和道:“确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变态——”

        “你们觉得……”

        忽然,一直没有说话的松田阵平开口打断了降谷零的话。这个卷发男人声音沙哑,平稳,却透露着一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你们觉得,这和萩身上的烙印有关吗?”

        “……”

        “……”

        剩下的三个年轻人都沉下了脸色,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我觉得……有一定的关系。”诸伏景光蔚蓝色的猫眼黯淡了下来,“我和zero之前试图去要班长的尸检报告被打回了,绚也没有从鬼塚教官那边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我们是案发之前唯一与萩原有密切关系的人。”降谷零靠在椅子上闭上眼,“按照他们几乎是在用防疫的方式来看守我们,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我觉得他们在防的不是病菌——”

        “而是某种,拥有传染性的,必须依靠皮肤接触才能寄生的……诅咒?”黑发男人接过降谷零的话,然后他低声讽刺地笑了出来,“哈、诅咒……这也太不科学了。”

        是的,这也太不科学了。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科学。

        津川绚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他看着窗外树枝上飘落的几片绯色花瓣,彻底放松了自己,轻轻地往后一仰。但是男人没有接触到餐桌桌面,而是掉进了一块如云一般棉花糖里,所有一切都被这棉絮掩盖,遮盖住津川绚的视线,然后又缓慢消散不见。

        “景光,你今天怎么戴了手套?”

        津川绚眼球转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眼。

        眼前的场景转变成了警校二楼杂乱的资料室,一周目的自己刚刚到门口,而诸伏景光已经在资料室里翻了起来。

        黑发男人正好奇地看着戴了一副皮制手套的诸伏景光:“还挺好看的。”

        诸伏景光的手指是一双很适合弹琴的手,带上手套之后更是完美地展现着对方修长的手指线条。男人本来还想过去扯一扯手套闹着玩,被诸伏景光躲了过去。

        “别闹,来帮我把这堆文献放回去吧。”诸伏景光笑着指了指他身边的一堆纸业,“我简直不敢相信警校里居然还有这间资料室……我之前去档案室查案件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居然还有另一个房间。”

        “我倒是觉得与其说是资料室不如说是图书馆吧,虽然空间没有真正的图书馆大。”黑发男人帮诸伏景光把那堆文献依次放回柜子上,“好家伙景光,看这边,居然还有轻小说!这是什么鬼资料室啊?!”

        诸伏景光被逗笑了,然后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zero和松田那边怎么样了……手机被收走是真的很不方便。”

        “嘛~我觉得肯定没什么问题啦。”黑发男人活力满满地从另一个书架上搬下来一堆文献和材料,“而且他们去档案室的话肯定要比我们轻松——可恶,为什么学校不派人来清理一下资料室啊?!”

        因为他们不敢。

        津川绚靠在门板上,看着资料室门外守着的几名特警,嘲讽地笑了。

        这几名公安特警完全没有阻止这几个年轻人的举动,除了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居然就这样看着他们到处寻找线索,什么阻拦都没有做。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对劲的味道,对吧?

        津川绚看着资料室里忙碌的两人,垂下了那双黯淡的紫色眼眸。

        你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津川绚,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资料室里两只勤劳的仓鼠从早忙到晚,黑发男人终于在书海中找到了一本古旧的译本。

        这本书被保存得很好,黑色的硬壳封面上包着一层牛皮纸,它的封面上没有写着这本书的名字,但是画了一只漂亮的白色飞蛾。

        黑发男人把书拿在手里,看到了书背脊上的作者名:伊斯梅尔·r·凯伦利亚。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这本书,转头看了看房间另一边还在查看别的文献的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会,选择独自打开了这本书。

        靠在门板上的津川绚轻声笑了出来。

        他想,那时候的他在犹豫什么呢?

        害怕会有危险?害怕会有什么不科学的玩意出现?

        他在害怕什么呢?

        津川绚感到一阵昏眩,开始急促地喘息着,他缓缓地滑落在地上,将所有的重量都交给身后的门板,颤抖着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在与一周目的自己共感。

        那些莫名的、不能以人类大脑理解的音符从虚空中飘入他的脑海里,他的感知开始消失,他的理智开始涣散,那些不可名状的声音在他耳旁徘徊,像是对爱人缠绵亲昵的低语,逐渐缠绕着紧缩在他的喉咙上。

        那是祂对他诉说着的爱意。

        津川绚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他微微喘着气,忽然就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放肆,他笑到抽搐,笑到蜷缩在自己的双膝里,他在这肆意疯狂的笑声里流下眼泪,那些污浊不堪的液体一滴又一滴地沾湿了男人的手指,又顺着手腕滑落下去。

        有莫名的灼烧感从大腿外侧燃烧起来,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津川绚捂着眼睛,无力地将自己埋进膝盖里。

        他没有动,他知道这只是回忆。

        这只是祂赐予烙印的过程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一片黑暗中,他听到了自己踉跄着跌落在书架上的声音,大量书籍互相摩擦、落地的声音。

        他听到诸伏景光惊恐的呼喊声。

        “绚?津川绚?!你怎么了!快停下!!”

        津川绚只觉得窒息。

        他是个废物。他什么都注意不到。

        他害怕诸伏景光受到伤害,于是选择自己独自打开那本书。可是他注意不到诸伏景光带上的那副手套,注意不到被对方转移的话题。

        他以为他的勇敢和个人英雄主义可以保护他们,可是到头来,他谁都没护住。

        津川绚,你真是个废物。

        等黑发男人放下双手,再次疲倦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已经暗了下去。

        二楼杂乱的资料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黑夜里散发着昏黄光芒的路灯。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快要没有时间了?!你刚刚给零留下的纸条我看见了!不要想着敷衍我!”黑发男人焦急地抓着诸伏景光的手臂,他几乎是恐慌地看着对方,“景光,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诸伏景光就这样无奈地、包容地看着他。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没有解释,反而讲起了别的东西:“我和zero查到了一些东西,松田身上的烙印发展的有点快,我和zero初步认为这东西有两种爆发方式;一种是在初阶段就会显现出烙印,它依靠情绪存活,而大量的负面情绪能够加快它的孵化进度,越到后期烙印越多,直到布满全身。另一种是积累到一个爆发点,直到后期才会出现单体烙印,然后在爆发的那一刻才会在全身显现。”

        “……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黑发男人愣愣地看着诸伏景光,“景光?”

        诸伏景光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他闭了闭眼,然后快速地告诉他所知的线索:“松田查到了一个文献,里面讲述了关于白色梦蛾与永生不死的梦境女神████的联系,以及关于来自祂的【奖赏】,也就是烙印。问题在于假设烙印真的是奖赏而不是惩罚,那么我们遭遇的事情很明显不符合文献里的内容,我猜测也许是有人惊动了祂,但是目前是怎么惊动的还不得知。”

        黑发男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紧紧地抓着诸伏景光的胳膊,恐惧地颤抖起来。

        诸伏景光还在继续:“十五年前藤枝市东高等学校曾经在地震里发生过一场邪教集团活动,受害者有一百六十八名,除去因为地震死亡的人员,剩下的几十名受害人身上都有着类似飞蛾图样的烧伤。所以祂很有可能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被惊动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存在着。”

        “还有民谣。文献里提到了关于自愿献祭少女的歌声,zero在藤枝市东高等学校的档案里查到了那十几名学生的共同交叉点,那就是他们都上过同一节声乐课,学过一首叫做███的民谣。我猜想那首民谣很大概率是召唤████的步骤之一。”

        “……真是的,有在听我说话吗,绚?”诸伏景光看着男人几乎空白的神情,无奈地笑着把手上手套摘掉。那双修长的手上布满了狰狞张扬的飞蛾烙印,像是噩梦般映入黑发男人的眼帘。

        “我快没有时间了。”

        津川绚就站在这闷热、窒息、压抑的夏夜里。

        他站在那一片黑暗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昏黄路灯下的两个年轻人,看着自己骤缩的瞳孔,看着自己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焦急、呆愣,到慌恐,到麻木,到空洞。

        津川绚的嘴角挂着尖锐而嘲弄的弧度,他半是嘲讽半是哀伤地看着那个睁大眼睛的自己,逐渐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你看,津川绚什么都没注意到,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明明诸伏景光穿起了长袖,戴起了手套,明明松田阵平主动地避开了他们,选择自己一个人搜查线索,明明降谷零没有受伤却还是往脖子上缠上了绷带。

        明明他身边的挚友们才是更难受的那一个,却还要去忍着这些疼痛去寻找线索,去寻找出路。

        是他太没用了。

        黑暗里的男人只觉得有股火焰从他的五脏六腑里灼烧起,顺着他的喉咙向上攀爬,带来一阵阵难以压抑的铁锈味。他的身体抽搐性地颤抖着,止不住地战栗,津川绚无法控制地感觉到愤怒,他的眼底暗潮涌动,捂着嘴,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从指缝间发出一声声嗤笑。

        他知道他在愤怒什么。

        他在迁怒。他在迁怒曾经的自己,他想质问曾经的自己。

        津川绚,你真是个废物。

        你在做什么啊?你明明看到了那些不同,询问了那些多出来的绷带和手套,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愚蠢地被他们敷衍过去?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简单地接受他们的解释?你就不能带着脑子想一想,抓着他们的衣领逼问吗?!

        黑发男人在黑暗里死死地咬住了牙。

        津川绚,一定是因为你太没用了。

        所以上天收回了他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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