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冷冽的风从略微敞开的窗户缝隙猛地刮了进来。
温暖的室内空气猛地一颤，顿时抱头瑟缩，窗户旁边悬挂的风铃被断断续续的风来回碰撞，发出一串细碎的声响。
顾忻斜倚在沙发上，风从他的侧颈处钻出来，把他的羽绒服衣领吹的不断晃荡。
他的手机震动着，对面的人正锲而不舍地给他发着消息。
“顾忻，这次学校组织的信息素测试你是不是没做？”
“我在系统上统计名单，没看到你的名字。”
“你要是没做赶紧去医院信息素科做一个，下周开学要交的”
“”
对面发了一大堆废话，顾忻只是轻轻触碰着屏幕，却一句话都没回。
直到对方把所有的疑问句都铺设在对话框里，顺便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这周一定要去做一个，你给我个准信，要不然学校这边过不去。”
顾忻眼睫微敛，在皮肤上投下一片细小的阴影。
整个楼层都十分吵闹，他们几个人坐在一处角落，雕花的木质挡板将每一处座位都分隔开，偌大的二楼大厅都拢在泛黄的灯光里。触眼可及的都是吵嚷的人群，服务员像是鱼一样滑溜地来回穿梭着。
顾忻的脸被手机的亮光映衬着，瞳孔微微发亮，半响才给这人回了一条信息，“明天。”
顾忻没有再回复别的东西，他把手机按灭了，微微收了一下衣领，冰凉的风舔舐着他的脖子，好像连血管都冻住了。
他对面坐着的人见顾忻终于把手机放下了，微微吸了口气，柔软的声音像是裹着棉花糖一样慢慢在不大的空间里响了起来，他明显是不大敢出声，被冰凉的风来回吹拂，原本湿润细小的声音也顿时像是被风吹起来了一样，“小忻，你最近在这边怎么样？”
顾忻抬眼，对面坐着一个异常妍丽的omega，他穿了一身卡其色的大衣，纤细的脖颈从浅色的毛衣里露出来，但衣服明显不够厚，这会被风吹的有些发抖，但仍旧维持着体面，脸上泛着浅浅的笑。
顾忻停顿了一下，把手机收进口袋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更深地倚进了沙发里，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盯着他。
他的眼睫原本就是浓郁而乌黑的，这会被灯光拢着，更显得整双眼睛都是深沉的黑色。
对面的omega原本就被风吹的有些冷，这会脸上的笑容一僵，整个人轻轻抖了一下。
顾忻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倚着沙发，眼神却转了过去，不再看对面瑟瑟发抖的omega，他的视线在漆黑的窗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你跟我爸是怎么认识的？”
omega扯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熟人介绍认识的”。
顾忻头都没抬，追问道，“哪个熟人？”
omega有点紧张，他不知所措地捏了捏手，片刻后回道，“你爸爸身边的好朋友，我认识他，他给我介绍你爸爸，后来我们才认识的”。
少年冰冷的音色又响了起来，他的声线又低又沉，平静中裹挟着压抑，“我妈死了三个月，他身边的熟人这么大胆？就开始介绍你们结婚了？”
omega明显被吓到了，脸一白，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坐在顾忻旁边的人嘴里的肉还没顾的吃完，伸出一只手按着顾忻的肩膀，猛地把顾忻旁边的窗户给拉上了，冰冷的风瞬间被隔绝在外面，计子瑜匆忙嚼了几下，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咽了下去，连忙跟omega搭话，“叔叔你是不是有些冷啊，真对不起，刚才我有点热，让顾忻给我开窗户来着，忘了给关上了，您是不是穿的少呀，要不然我让服务员给您拿条毛毯？”
omega勉强摇了摇头，这会被人解围，脸上露出点略带尴尬的笑，“不用了，我不冷。”
计子瑜抢先缓和完关系，心有余悸地坐在了座位上，他瞅了眼顾忻，叹了口气，又从沸腾的锅里捞了只虾，吃了一口，又盯着顾忻看了一眼，叹了第二口气。
顾忻觉得自己的额角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低声骂了一句，“滚蛋。”
计子瑜碰了碰了顾忻的肩膀，小声地凑在顾忻耳边道，“顾忻，你干什么呢，你烦的话别在这撒气啊，你外公要是知道你在这欺负人，回头又得跟你一顿好吵。”
顾忻把脸转了过去，这会架子上的火锅滚起了水，烧烤纸冒着滋滋的脆响，隔着白色的水雾气，计子瑜正好完整看见了顾忻的脸。
顾忻吃了不少辣的东西，白皙的脸上却一点血色都没有，只有脖子上泛着一片一片潮湿的红，他下颌低下去的时候，漆黑的瞳孔微微发亮，显得整个人异常锋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刀。
“让开点”，顾忻没笑，脸色微冷，答非所问道，“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太难闻了。”
计子瑜往旁边靠了靠，左右闻了一下，只闻到了红酒的香气，整个人都香喷喷的，不满地嘟囔道，“就你好闻，我可香了，香的能飘十里地好吗？”
顾忻回道：“烂葡萄味有什么好闻的。计子瑜，我再说一遍，少管闲事。”
计子瑜：“。”
计子瑜一边咽了一口饮料，一边把不小心外溢的信息素收了起来，“妈的，顾忻，你真不识好人心，回头我就跟你外公告状。”
计子瑜刚想从纸巾盒里抽点纸擦擦手，忽然看见从外面走过来一个人，自然地坐在了对面omega旁边，搂住了他的腰。
男人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皱纹，看着桌子上的两个小辈，下意识想收敛点笑，但没忍住，情不自禁地对着omega笑了起来。
顾忻显而易见地拉下了脸，计子瑜在旁边抖了一下，把头埋的更低了，专注于自己眼前的一盘子烤肉。
他跟个鹌鹑一样缩在那里，听着顾忻不冷不热的跟他爸打招呼。
顾忻先出声道：“电话打完了？”
顾忻他爸笑了笑；“你吃的怎么样，我点了不少东西，多吃点。”
顾忻道：“哦，一口没吃。”
顾忻爸爸嗯了一下，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只听见顾忻拖长了嗓子，“哦，你觉得是因为不好吃吗”
顾忻他爸看着被顾忻搅和的一塌糊涂的蘸碟，好脾气地没怼他，笑了一声，“难道不好吃吗？这边是附近最热闹的一家店了。”
顾忻看着他父亲，冷笑了一声，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桌子上格外安静，安静得连油炮炸开的声音都能听到。隔壁桌子上的人感受他们这桌人安静如鸡的氛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计子瑜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拿着剪刀给顾忻他爸跟他的准后爹剪肉，脸上谄媚的笑简直能笑掉一层皮下来，“来来来，顾叔叔，您还没吃点啥呢，我给你剪点肉，哎还有这位叔叔，多吃点多吃点。”
顾忻被他暗地里踩了一脚。
顾忻疼的吸了口气，他收回了脚，往后撤了一撤，盯着手机不再说话了。
手机上没什么人给他发消息。
除了刚才寻死觅活追着他要报告的班委，其他的都是各个群里对即将要开学这个消息的哀嚎。
还有这个饭店刚扫码关注点单发的小广告。
“”
妈的。
顾忻头疼地把手机又揣进了口袋里，屋子里空调开的热，失去了冷风吹拂，羽绒服的一侧领子裹着他的脖子，像蛇缠绕绞杀一般，感觉要把他缠的喘不过气来。
他爸显然比另外一个柔弱不安的omega后爹更镇定，还有点身为长辈的定力，被顾忻说了那么些混账话也丝毫不在意，脸上更是一点责怪的影子都没有，更是一点内疚都没有，对着顾忻又开始驱寒问暖。
“你下周开学记得把东西都带好，江怜这学期是不是跟你一个班。”
江怜是他从小到大住对门的omega，天天拽的二五八万的，比他还拽，顾忻小时候被他妈拉着跟人定了娃娃亲，虽然现在都不算数了，但两家的关系依旧很好。
自从他妈去世，也没人再提过这个茬。
“不一个班”，顾忻稍微冷静下来还是有点人样的，他拆了一颗刚才前台给的糖果，含在嘴里嚼，似乎这样能缓解他随时爆发的情绪，“她学艺术的，公开课有时候跟我们一起上。”
顾忻他爸点了点头，“原来这样。”
原来这样个屁。
顾忻嗤笑，顾青海还是一样的脸皮厚的像锅底，面上的灰一层层覆盖着，扒都扒不下来。
刚才的寒暄都是开场白，顾忻他爸扯了半天，这会才进入正题，他不着痕迹地说道，“江怜妈妈还说很久没见你了呢，她说江怜现在学习找个人问问题都找不到。”
闻言计子瑜抬头看了顾忻一眼。
顾忻自从上学期就搬到他外公家里来了，他外公家跟他家离的不是特别远，还属于一个学校，自从他妈死后，顾忻就没回过家。
一提到这，顾忻显然有点不太高兴，他转过了脸，看都不看他爸一眼，对面的omega更是有点惊讶，完全不知道顾青海的想法，他也有些慌张，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袖子，顺滑的大衣都被他捏了不少的褶儿。
顾忻声音低下来了，冷淡道，“花钱请谁教不行。”
顾青海叹了口气，“不是因为你聪明吗？”
顾忻立刻反问道：“难道你笨？你教她不行吗？”
顾青海：“”。
顾忻他爸注视着他，好半天伸手越过餐桌，想摸一下顾忻的头发，但被顾忻躲了过去，“行吧，你要是在外公家舒坦，你就接着待吧，回头想回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你养的兰花儿现在还在阳台上呢，清云”
omega低着头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立马改了口，“你爸爸我给你养着呢，水灵灵的特别好，回头你过来看看。”
顾忻没吭声，他厌恶地眯起了眼，擦了擦自己的手。
他见计子瑜吃的满嘴流油，也吃的差不多了，拎起了计子瑜的衣服领子，扯着他想往外走，临走前站在桌子旁边，看了omega半响，突然指着omega手上的手表道，“这个手表我挺喜欢的，你把它送给我吧。”
顾青海这下脸色微变，他把自己手上的手表脱了，递给顾忻，“爸爸把这个给你，叔叔的才买，还没戴多久呢”。
顾忻面无表情道，“你的戴旧了，我不要”。
顾青海知道他这是要打定主意找人麻烦了，语气缓和地安慰他，“爸爸明天再给你买一个好吗？”
顾忻也不回答，只是盯着那个omega，眼神像是老鹰见到兔子。
omega单薄的身影晃了几下，言不由衷地把手表脱了，放在顾青海手边，勉强道，“哎没事海哥，小忻喜欢就行，下次再买一个。”
顾青海皱眉道：“可是那是我们的定情”。
顾忻一把把手表抓住了，这东西看起来就精致异常，跟顾青海手上的表是一个系列的，顾青海酷爱买表，这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喜欢买的风格。
顾忻也没说什么，两只手往口袋里一揣，居高临下道，“我走了。”
不过话没说完，顾忻随即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清明记得去给我妈扫墓”。
桌子上的两个人都猛然一僵。
两个少年人推搡着离开了，顾忻他爸盯着两个人的背影有些出神，半天都没反应来，直到被旁边的omega碰了一下手腕，才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omega细声细气地安慰道，“这种事情急不了，可能是接受不了我们，等他想开了就好了。”
顾青海拍了拍他的手，“那手表，回头我再给你买一块”。
omega笑了笑，甜蜜地依偎在他怀里。
顾忻跟计子瑜俩走下了二楼，在楼梯口停住了。
计子瑜小心地瞧着顾忻的侧脸，在吊灯明亮的灯光下，明显能看到顾忻的上眼皮泛着薄薄的红，计子瑜迟疑道，“顾忻，你”
顾忻突然掏了张纸巾，吐出来两颗糖果，整张脸都抖了一下，直到他把眉毛都抖直了，自言自语道，“垃圾糖果，酸死了。”
他把口袋里的手表掏出来，随意地扔给了计子瑜，看都不看一眼，“给你了，你想要就留着，不想要就扔垃圾桶吧。”
计子瑜握着这烫手山芋，汗都下来了，“顾忻，不是吧，这东西小几万，你给我我妈要把我揍一顿”。
顾忻皱眉往下走，“你不想要就给扔。别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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