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笼中丝雀
第二日一大早，户部尚书徐穆舟便敲响了官驿的门。
顾景时大喜，与徐谢三人一同在会客堂会谈。
“殿下，您呈上的奏折皇上批阅后便派了臣来汾绥押送犯人，显然是对此事很是重视。而至于大皇子，他此次暗访汾绥并未上报，但皇上已起了疑心，据探子来报，已经暗中派人彻查此事了。”
顾景时闻言点点头。
“皇上能差你来办此事本王便放心了，而彻查皇兄之事，也定是多亏了徐大人的尽心尽力。”
“殿下此言可是折煞臣了。”
徐穆舟捏着山羊胡，微微颔首笑着答道。
“押送范承仁的途中，皇兄性子毒辣，定会从中作梗，届时还望徐大人妥善处理。”
“臣领命。”
“对了，这新任的知府可选好人选了？”
“已经安排上任了，若是殿下不放心，可随臣一起去瞧瞧。”
顾景时摇摇头。
“不必了，本王还是不宜与他有过多明面上的交往，以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与我们不利。”
“殿下所言极是，是臣考虑不周了。”
徐穆舟闻言作了个揖当作赔罪。
谢妗礼透过帷帽上的纱帘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倒是有了君臣的雏形样子，心中也不免欣慰。
“终于可以回京了，殿下也该放我几天假吧。”
看气氛不错，谢妗礼便想着设法向顾景时讨些甜头。虽然说的隐晦，但顾景时明白，不过是想让他放她回解语阁休息几天。
还没等顾景时回话，徐穆舟先捋着胡子，转到朝向她的那面说道。
“恐怕谢大人无法如愿了。”
“徐大人此话怎讲。”
顾景时与谢妗礼齐齐向他投向目光。
“此次派臣来此助殿下押解犯人，其实是因为还有一事陛下要派殿下去做。”
顾景时微蹙了蹙眉，以为又是什么费心费力之事。
“昭宁公主已嫁入漠北凉州为王妃三年，近日皇上常常思念其公主，便从国库中拨了些赏赐想要运往凉州，而殿下又正处汾绥，与凉州也就两日的路程，便将此任务派给殿下。”
“皇姊？徐大人此言当真？”
顾景时脸上由忧转喜，自从昭宁公主嫁入漠北，他们就再未相见过。她是贵妃之女，两人从小在一处长大，当他被顾景辰欺辱时，昭宁公主常常出面加以维护，故两人的感情自然深厚。
“自然当真，若是不信殿下大可去后院看看，赏赐已经差人罗列在那里了。而且皇上说了，你们姐弟两人多年未见，而此次殿下又治水有功，便准殿下在漠北多待几日，不必急着回京。”
听徐穆舟说完，顾景时再难抑制住面上喜色。看来皇上虽没明面上给他什么奖赏，但批准他此行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谢妗礼也为他感到高兴，公主外嫁本就是为了和亲，历来都忌讳朝中亲眷加以探访，但此次准许顾景时破例，已是莫大的恩赐，但他们姐弟俩相聚团圆的美好时刻，自然是和她没什么关系，倒不如早早放她回去，让她也与自己的家人团圆。
“祝贺殿下，恭贺殿下，听说漠北风光奇幻非常，殿下届时还可以好好游玩观赏一番。”
顾景时敏锐地听出她话外的意思。
“嗯？谢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无法与本王共赏一般。”
谢妗礼傻笑几声，“小女子还是和徐大人一同回京吧，殿下与亲人相聚之时，还是外人少些比较方便。”
通过在汾绥这几个月的相处，他早已习惯有她相伴，更别提已然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怎么会舍得放她离开。
“徐大人此行是为押解犯人，一路上并不会如王府的马车舒适，谢大人身子娇弱，恐怕会受不了吧。”
谢妗礼闻言面上显出愠色，顾景时原本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在她听来却是在拿她中毒需要定期的解药来威胁她生命，便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只隔着帷帽愤愤地盯着他。
虽看不见她的脸，但徐穆舟也能感受到渐冷的气氛和她的不对劲，便忙出来打圆场。
“殿下所言有理，臣此行并未做带女眷的准备，所以除了骏马，就只有囚车了，谢大人若是不会骑马，恐怕难以同行啊。”
谢妗礼瞧他局促地摸着胡子，一会看看顾景时，一会看看自己，便不想与他多做无谓的争执，别过头去不想再多说。
“既然如此，那徐大人准备何时启程啊。”
“皇命在上，臣不敢耽搁，今日若是能办好交接的程序，晚间就准备出发了。”
顾景时点点头，眼神飘向谢矜礼寻求她的意见。
“那我们在此处也没甚逗留的了，要不和徐大人一同离开？”
谢矜礼生着闷气，原本不想理他，但又不想他堂堂皇子在外人面前被驳了面子，便闷闷地道了句。
“都听殿下的。”
顾景时听出她话里的不快，但却没时间去哄她，因为徐穆舟这边已然在催他去一起前往诏狱了，颇不放心地回头瞅了正行礼的谢矜礼几眼，还是走了出去。
正午时候，巧儿端了完消暑的冰糖绿豆汤给她，巧儿也从霍泽那边得知了要启程去漠北的消息，心里既没有很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只不过看谢矜礼一回来就将花瓶里的月季花瓣一片一片揪了个干净，便知她倒是不怎么满意，便特意去厨房做了消暑降火气的吃食。
可是她刚端到谢矜礼面前时，她没向往常一般笑着接过来，然后夸赞她厨艺好，而是愣愣地盯着绿豆汤了许久，然后突然动怒抬手打翻了玉碗。，叮叮当当地碎了一地。
“谁稀罕吃你的东西！”
之前一直忙于正事，再加之谢矜礼本就愿意为国为民做些事情，所以平日里并不觉得受制于人，今日她想回京的心愿被顾景时驳回，才突然让她陷入受人胁迫的俘虏身份中，一直郁郁寡欢，见到巧儿递来的绿豆汤，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对顾景时的怒气撒到了她身上。
巧儿被她吓了一跳，从未见过她如此动怒的模样，惊得往后趔趄了一步，然后看着她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
她虽然不知道谢矜礼在因为什么而生气，但她直到谢矜礼定有她的原因，她不是蛮横不讲理的女子。
于是便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子去拾那些碎片到手绢里，生怕遗漏了那片再伤到人。
谢矜礼愣了半晌，看着面前任劳任怨的巧儿突然醒过神来，俯下身子同巧儿一同捡拾起来。
“对不起，巧儿，我不是”
“奴婢知道，姑娘别沾手了，小心划伤了。”
巧儿说着，轻轻推开她伸过来的手，抬起头冲她潦草地笑了一下。
谢矜礼蹲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愧疚地看着巧儿。
收拾好以后，巧儿包裹好手绢，起身扶起谢矜礼，轻声安慰她。
“姑娘若是不满殿下的决定，大可以与他敞开心扉聊一聊，姑娘的意愿和想法，殿下向来是放在心上的。”
谢矜礼苦笑了下。
也对，就是因为顾景时向来都把她的位置在明面上抬的太高，以至于让她忘记了自己真实的地位。
“巧儿，我只不过是你家主子圈养的一只能给他唱歌的鸟罢了。”
巧儿心下一惊，她虽然不知到谢矜礼入伙的详情，对于谢矜礼初次入府那夜的不安和狼狈也仍历历在目，但像现在这样失望又受伤的表情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了，不禁担心起她与顾景时的隔阂来。
“据奴婢的了解，殿下不会对自己利用之人如此信任和尊重，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谢矜礼自嘲地笑笑，转身继续去揪那几朵已经不剩几片花瓣的月季。她知道巧儿不知道内幕，也并无怪她的意思。
“他若是真的信任我，就不会设法禁锢我的自由了。”
巧儿虽然听不懂，但还是想替顾景时再多说几句。
“可是殿下对姑娘的种种好是假不了的啊。”
“可是我也自诩待他不薄啊，为何还要”
这句话如同喃喃自语一般，声音愈发小下去，逐渐听不见后半句话。
巧儿见她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说顾景时好的话，便也不再坚持，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一抹白色，点亮了谢矜礼心中的阴暗。
“阿月哥哥回信了！”
谢矜礼惊喜地捧过血鸽，解开它腿上的密信，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信上说露照楼已经按她的意思将其根源转到顾景时名下了，也说了顾景辰在他处理完露照楼以后就去那已人去楼空的房子里又翻了一遍，无果后愤愤离开了。
信上还说他将阁中事务打理的乱七八糟，问她什么时候能赶回来位归原主。
谢矜礼看出江渚月颇有些无赖的语气，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相信江渚月的能力，自然知道这话是在诓她快些回去，只不过这归期恐怕只得一推再推了。想到这里，她好不容易有些笑意的脸又苦了起来。
对于她毅然决然地要关掉一向很上心的露照楼，江渚月何尝不疑惑，但他知道谢矜礼定然是遇到了难题才选择弃车保帅这一条路，怕勾起她本就身处异乡的伤心事，所以他故意没问，只等着谢矜礼回来亲自与他讲讲经历的事情。
夺嫡之路凶险万分，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怎么会不担忧他的妗妗。
谢矜礼仔细看完他的信，这一次毅然决然将信条烧了个干净。
然后伏在案上提笔写回信，交代了他们即将去漠北的事情，希望他不辞辛劳地再替她撑些日子。
这封信来的及时，让本来颓丧不已的谢矜礼又冷静了下来，既然这种现状一时无法转变，就只得既来之则安之，权当是出去公费领略一场异域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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