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小眉说干就干，第二日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带人前去仙修地界采药。
临行前年迈的巫医一脸担忧，挨个查验了跟着去的人，这些人以蓬法为首一共十几人，都是从小养大的佼佼者且忠诚不二，检查完彻底放心之后巫医才叹气道：“圣女一定小心，你虽然是郁宗主养大但如今身份有变，他们未必还会对你心存善念。”
存不存善念是一说，有些人甚至可能心怀怨恨，只是这话没有人说。
小眉正忧愁着，点点头，嘱托他照顾好宋和碧，自己会很快回来的。
巫医略显深沉地目光从她身上划过，不置可否，他转而对蓬法嘱托道：“此行一定不要让圣女受伤，否则君上该伤心了，尽快安全地将她带回。”
蓬法正揣手靠在墙上，脸色阴阴的，闻言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沉声道：“还用你说？死老头。”
他语气很恶劣，巫医被骂了却只瞥了他一眼并未动气。
等到人都离开后他缓慢地走进室内，对窗前屹立的男子道：“去了。”
他没说是谁但两人心知肚明。
宋和碧刚从床上起来，衣摆有微微的皱痕，他点了点头，双目却还是遥遥望着窗外没有移动，声音也是淡淡的：“她会怪我吧。”
外面阴着天，浓沉的乌云仿佛要泼洒下来，吹进来的风带领着湿漉漉的凉气，带着他鬓边的发丝浮动，偏白的肤色中透出一点青色，是一种病态的脸色，巫医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叹息。
他劝慰道：“不会的，老奴此前嘱咐过蓬法了，圣女不会发现的也不会有痛苦，等到醒来……”
“等到醒来时便失了一魂一魄心智如同幼儿，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和碧接过他的话，轻声一字一句道。
巫医噎了下，他跟他十几年了，知道他难过却也不好安慰他，转而道：“这本都怪郁明相那恶毒之人，他出尔反尔在先，君上若是不这样做又该如何庇护北寒，又如何保护圣女？都是他的居心不良……”
他走到年轻的男人身后，和他一样将目光投向早就看不到的人群，“君上放心，老奴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圣女的……”
宋和碧抬了下手，示意不欲再听。
有没有办法两人都知道。
一行人行了数日，路上小眉一直闷闷不乐，头顶环绕着阴云。
蓬法一行人换去黑衣穿上了平常人的衣裳，天色将暗时，他安排了人去收拾地方准备野外过夜，又让几人去探路。
小眉正独自思索头脑中的一系列问题，简而言之独自郁闷，正郁闷地有滋有味忽然看到头上什么东西晃动，她眨了下眼睛，撩起眼皮烦闷道：“你干嘛？”
蓬法拎着一果子的把儿在她眼前晃，嘿嘿一笑道：“我派人去跟你那两个下人说了你的去向了，你就别郁闷了，你不是说不想带他们也不愿搭理他们吗？瞧这里不好玩吗？”
此地仍是深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有蚊子蟑螂大蜘蛛，蓬法这种在多山的地区长大的人自然觉得好，但小眉不觉得，她看了蓬法一眼，仿佛看傻子，“明天就该到缠心洲了吧？”
蓬法不知想到什么，目光略微一动。
小眉察觉到他的异样，诧异抬头。
蓬法连忙点头，“自然，不过缠心洲凶险还常有仙修出没，”他强行将坐在地上的她拉起来，领着她去往驻扎的地方，“我让人煮了些鱼汤，你要不要尝尝？”
当然还加了些不能告知的东西，但他不告诉她，这些东西倒是不会伤人的，且会在五个时辰后才生效，目的只是让人在生效之时恍恍惚惚能乖顺地引颈受戮，且事后失去记忆，因为功效奇妙所以也是很难得的东西。
小眉被他带去休息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清出一片空地，扎起了帐篷，一棵树下还撑起一口锅子，里面熬的汤汁雪白浓稠。
再次前几天蓬法一直带人在穷山恶水之地转悠，吃的除了酸果子还是酸果子，好在都是不吃也可以的人，但能有满足口腹之欲的机会自然是最好的。
蓬法几乎已经料到了这个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的丫头一定馋的不行，鱼汤腾起的白雾将他的笑容模糊，他看着小眉低头直直地望着锅子的模样难得地轻声道：“尝尝？”
小眉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锅里的东西，水汽在她睫毛尖上凝结成珠，她眨了下眼睛，一言不发地接过勺子，轻轻翻动里面的东西，鲜香瞬间越发浓郁，偶尔翻起的鱼骨雪白。
蓬法为了让她毫无怀疑地喝下药，刻意苦了好几天，没吃的不说身心也极为疲惫，此时有这样一锅鱼汤就连跟随的几人都有点眼睛发直。
他用诱哄的语气，轻柔道：“多香啊，这山上连条河都没有，我找了半天找了个潭子亲自捞的。”
小眉撇了他一样，目光落回锅中，在他满怀自信的目光中捞起一块东西，短短的眉毛竖起，“这是什么东西？”
蓬法看了一眼：“鱼皮嘛。”
小眉疑惑：“……鱼皮怎么能吃呢？”
蓬法也很疑惑：“鱼皮怎么不能吃？我就爱吃鱼皮，有嚼劲。”
小眉脸上瞬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她如同炼丹一样在锅里翻找，又捞出一块东西，眯着眼睛凑上去观察了片刻，她抬起眼睛问道：“这又是什么？”
蓬法看着那条状物，竖起大拇指：“泥鳅，你果然会吃，这最鲜了。”
小眉花容失色，在她的认知里泥鳅是水里的虫子，虫子是不能吃的，当即怒气冲冲地皱起眉头：“我不吃，你给我吃泥鳅，回去我就告诉我哥哥。”
蓬法：“……啊？这怎么不能吃？”
他知道她娇生惯养，却没想到她这么难伺候，泥鳅怎么了？蚂蚱还是肉呢！
他耐着性子还要再劝，却见她一双大眼睛忽然转了一圈，一脸怀疑质问道：“你不会……想毒害我吧？”
蓬法一直觉得她不怎么聪明，属于一骗就能上当，一忽悠就能跟着走的，没想到她忽然问出这种问题，以为她看破了自己的诡计，惊吓地猛地一顿，他夸张的神情把小眉也吓了一跳，本身只是气话，却不想他居然一副心虚的样子。
小眉大惊，倏地睁大双眼：“你什么表情？”
“哦……”她深吸一口气，几乎确定了他的罪行，“你真的要毒害我！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蓬法反应过来她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识破他的计谋，当即松了口气，摆手笑道：“怎么会呢？你是君上的妹妹，君上是我的主子，你也是我的主子，我怎么会害你呢？”
小眉没有说话，丰润的唇微微抿着，看起来是被说服的样子。
蓬法再接再厉，“你来了我们那一直都是我照顾的，可不能质疑我的真心。”
小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而且他也没有害自己的理由，自己又跟他无冤无仇，况且哥哥是不会让想害自己的人靠近自己的，她虽然不喜欢蓬法但信任哥哥，哥哥不会害她的。
应该是她错了。
于是她为表歉意，她对蓬法道：“是我误会你了，既然这样，你把它喝了吧。”
蓬法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小眉见他不动，把勺子递给他：“你喝呀，不用客气。”
她不喜欢虫子汤。
蓬法僵硬地接过勺子，想到自己放进去的东西，讪讪一笑，“我……我身轻体健，还是你喝吧。”
小眉：“你不会真的下毒了吧？”
蓬法连忙否认，他拿起勺子，看着里面的东西只觉得头皮发麻，在小眉一瞬不瞬地注视中，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随后蓦地皱起脸，哀哀道：“你说的没错，不好喝不好喝。”
“是吧……虫子汤怎么会好喝呢？”
蓬法喝下了带料的东西，只想赶紧避开她吐出脸，急的脸色都发青了，看着还挺像被难喝到的样子：“……是，你说的是……”
经此一事蓬法不敢再轻举妄动，本来巫医的吩咐也是让他在到达缠心洲之后再动手，这样小眉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便是为哥哥采药这件事，将来若是有朝一日恢复意识便可告诉她，她是在此途中遇害的。
她是为了救兄长被害的，她的亲人没有背叛她，她一直活在亲人的保护之中，也一直在保护亲人，都是有歹心的坏人的错。
蓬法对想出这种损招的巫医很是鄙夷，同时觉得毛骨悚然。
缠心洲并非无人之处，相反此地极为广大，有无数村镇坐落其中，是仙修地界中人烟较为繁盛的地域。
一行人在第二日的下午来到一个镇子，镇子不大但还算繁荣，一进入便是街市，街道两旁有不少店铺商舍。
数日的劳累，小眉甫一进入便被吸引了目光，虽然人没走，但忍不住东瞧瞧细看看，虽然她没说，倒是也能看出来是很累了。
蓬法跟在她身后，他打发了人去找客栈，自己跟在她身后防止她跑丢。
小眉如同蜜蜂进入花丛中，来到这个摊子前看看，又去那个摊子看看。
蓬法跟上去，见她正拿着一个陶瓷玩偶把玩，扬了下下巴：“你喜欢就买下呗。”
那小东西是个小老虎的形状，做得算是精致，脑袋还能摆弄晃动，小眉很喜欢地玩了一会，末了十分不舍地放下了，“还是走吧。”
摊主见她喜欢连忙劝她：“姑娘，很便宜的才三文钱。”
蓬法嗤笑一声，随手掏出块银子就要扔过去。
小眉却连忙站起来阻止了他，“不了不了，我们不买这些东西。”
“怎么？”蓬法觉得好笑，他一笑下半张脸的疤痕也扭曲起来，把摊主吓了一跳，“你要给君上省钱？他目前还不缺这几个钱。”
小眉回头看了那摆满玩偶的摊子一眼，抿着唇颓然地小声嘟囔，“我不想要。”说着还极为不舍地回头看，一双圆润的杏眼中满是向往。
这明显是口是心非，“不想要？”蓬法乐了，“我看也不怎么样，那我带你去卖点好东西？”
小眉的手指下意识抓了抓腰间的衣裳，不乐意道：“我说了不想要，我们还要做正事。”
老板也劝她：“姑娘，买点东西啥事都妨碍不了的。”
他们驻足在此且衣着不凡，一看便是有钱能拿得出手的，况且蓬法方才随手就要扔银子不少人看在了眼里，说话间一些行走的小贩也为了上来，其中不少卖脂粉首饰和零嘴的，纷纷劝他们买点东西。
蓬法不缺钱，对这些凡人的东西充满轻视，他既不在乎钱也不在乎东西，只要小眉说买他会立刻扔钱。
但是小眉不要，她什么都不肯要，坚决要走，偏偏还像失落的小狗，仿佛得不到玩偶心都要碎了，偏偏又故作坚强。
又可怜巴巴又坚强不屈。
蓬法觉得她好笑又奇怪，且逐渐觉得这些商贩说的有道理，好吃的好玩的买一点取乐有什么关系呢？
“做正事也不妨碍你买点小东西，况且要采药也要等到明日休整之后，君上不会怪你的。”
他喋喋不休，小眉也生气了，她强迫自己不看它们一眼已经很辛苦了，他一点都不懂还那么多话，“他不怪我，我也会怪我的，他还伤着我怎么能买玩偶呢？”
不是不想要，只是想到他还卧床不起而自己外出的时候竟然还想着玩……便会愧疚。
蓬法瞬间懂了，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深深地看她一眼。
她垂着眼，生怕自己被吸引不肯看周身凑过来的外物一眼，一双唇抿着，长睫下的目光很坚决，“我们去找住处吧，明天就去寻安魂草。”
“好。”他握着银子的手猛地一用力，又松开。
明天不会去寻安魂草的，明天要拿你开刀，你此行不过是别人给你费心制造的虚假的记忆，真是不如玩乐一番取悦自己。
但这话他不能说。
他烦躁地从腰间掏出一把银子，随手向外一扔，雪色的银子瞬间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谁抢到就是谁的。”
围在四周的人瞬间一哄而散，欢快地去抢地上的银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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