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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变天


“殿下,下官不敢耽误殿下,斗胆担忧凤阳路远,故下官遣六十府兵随从护卫殿下平安回宫。”杜槐毕恭毕敬的贴心部署着。

        昨日顺安长公主在南遥山上的宗子庙里失了踪影,使得他焦头烂额,生怕长公主在晋康出了事,她身份尊贵,是当今大邺新帝唯一的皇妹,若是她在晋康伤了一丝一毫,于大事不利。杜槐此人最不愿的就是惹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若是情势所逼,也必须两权相害取其轻。

        杜衷久久等不到回应,宽大的马车里金鹊铜丝炉中焚着檀香,缕缕柳烟袅袅升起,李长乾着了件祥云纹素袍,整个人十分慵懒,一只手抵着下巴,一只手执着本兵书,一双凤眼含着笑意,用口型说道:“答应他。”

        永乐睨了他一眼,那双杏眼中带着丝丝愠怒,良久,她掀起了一角帘子,冷冷的出了声:“皇兄已派人在城外接应,就不劳烦杜大人了。”

        杜衷不敢多言,只低头称好,李长乾侧过身透过菱窗望着杜衷身后弯着腰低着头,身上穿的不过是全杜府所有下人的深色粗袍的小厮,薄唇上扯了一丝不能称为笑意的笑意。

        赫荼不动声色的抬头侧眼,永乐已将那一角帘子放下。

        挡住了所有视线。

        杜槐携众家厮跪拜在地,马车尘土飞扬间慢慢不见踪影。暗无天日的柴房,潮湿阴暗的角落,杜槐踱步来到了破败的木门外,外面重重府兵看守,一只麻雀都不会飞进去,到了内院,只剩下杜槐与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厮。

        杜槐从袖中取出一张金丝线帕,掩着口鼻,冷声问道:“招了吗?”

        屋内端出一盆锈水,盆中还放着一根烙铁,一时分不清铁盆中的是锈水还是血水,唯一的狗洞般大小的铁窗透出一丝光,黏在挂在架子上的不知是不是人的一滩血肉上,杜衷低着头,披头散发像是他往日闲暇无事会赏的杜府门口的老叫花子。

        那明明是刚升的日头,杜衷早就痛的没有知觉,却觉得有些透骨头的凉,

        赫荼顶着一张平平的面皮,亦步亦趋的跟在杜槐身后。门口的府兵闻言回道:“回大人的话,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肯说。”

        杜衷早就听到杜槐的脚步声,他跟了他这么多年,闭着眼就知道是不是他,杜槐凝眉望着血迹斑驳的似人非人的杜衷,手帕捂着依旧血腥味冲鼻,一股嫌恶涌上心头,他踩着地上的落叶嘎吱作响,抬脚进了门槛便停下道:“把他的头抬起来。”

        府兵闻言熟练的拿方才换了水复又烧的通红的烙铁印在了杜衷下巴上,一股“刺啦”的人肉灼烧味弥漫在整个屋子,杜衷已经瞎了只眼,嘴角干涸的血,他发出死人般的哀嚎。

        “啊——”

        良久,待杜衷缓过来,杜槐望着他冷冷的问道:“本官再问你最后一遍,谢丛安到底许了你什么?!”

        马车驶出了晋康城,到了官路上,李长乾依旧全神贯注捧着那本兵书,永乐掀起帘子望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很久,李长乾开口道:“皇妹,晋康的风光如何啊?”

        永乐转过头去,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道:“李长乾,说吧。”宗子庙后山上李长乾最后应了她,若是随他回去便会将一切全盘托出。

        李长乾回首笑得一脸和煦道:“永乐,沉住气些。”

        她哼了一声道:“这晋康城怕是到处都是你李长乾的爪牙吧。”

        李长乾笑道:“非也,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天下人自然也都是我李家子民,何来爪牙一说呢?”

        永乐杏眼微怔,李长乾越过她将菱窗帘盖住,一时间马车内再无声响,李长乾沉吟道:“永乐,你觉得如今的大邺真的太平吗?”

        永乐沉思片刻,正色道:“如今大邺表面上北漠有卫国公镇守,淮安有罗骋将军,布防严密,战神守国门,名将寄君心,无外地侵扰。实则南洋不安臣心,戎族与边境时有摩擦,商贾之人通行却有阻碍。”

        她顿了顿:“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一个出色的君王,你上位后罢了东西市禁,颁布了新令,也彻查了宦官之流,多年憎之诏狱,彌官之丑,我作为少帝的皇姑,到底是女流之辈,朝堂之事,很多,我是不能的。”

        她此时如鲠在咽:“所以,事实证明,你李长乾做皇帝,的确比李昀合适。”

        “你比他,更懂得百姓之苦,帝王之术。”她有些惭愧。

        李长乾闻言挑了挑眉,像是喜得春风,如孩童食得蜜饯,他隔着锦帘看向窗外,嘴角不由自主弯了弯:“头一次从你口中听得好言好语。”

        “永乐,你还记得明成二年的中秋节吗?”李长乾提起时那双丹凤眼泛起了点点星辉,他憧憬着,怀念着,惦念着的从前。

        永乐被他带着回想起了那夜,明成二年的那个中秋是他们一家在东宫中过的最后一个中秋,第二年三月,皇爷爷崩逝,父皇继位。在东宫的规矩没有那么烦杂,温馨惬意的日子再无返。

        她记得那夜明月悬空,一泓秋水泛星澜,院中银辉泄地,内监宫女立在两旁,东宫的小厨房烟火气从深宫红墙中弥向天际。他们一家团坐在石桌旁,父皇还是记忆中年轻劲壮的样子,母后鬓发也未染白,言笑晏晏望着父皇醉酒间执着把银光四射的剑在院中来去无影的舞着,太子哥哥尽管稚嫩却早就端着一副老成样,在一旁之乎者也。

        “那夜母后醉了酒,大哥与姑姑一同送母后回殿歇息,你偷喝了杯陈酿也醉的像只小猫般倒在了石桌上,我抱起你送你回去。父皇喊住了我,那刻他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老父,如世间所有的父亲一样,他告诉我若有日他与母后一旦山陵崩,我是永乐的兄长,这辈子一定要护住你,以后你嫁人了,若是婆家有半点怠慢,我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李长乾长睫垂下,想着又说道:“他还说,长孝性子温,是仁君,做不得狠绝之事,这世间只有我才能护得住你,护得住他唯一的女儿。”

        他翻阅兵书的长指顿了顿,一时间曦光像是蕴了层柔覆在他的身上,他望着永乐微怔的眼睛:“你通关的玉佩,便是那时父皇给我的。”

        “可梅清哥哥说……”永乐转念一想:“是你?”她攥在袖子中的玉佩指间发白。

        李长乾合上了书,淡淡的笑着:“是我让他这么说的,其实这个玉佩的用处是不论你在哪里,永州也好庐陵也罢,我都能派人护着你。”

        “永乐,你我相识相伴长大,我如今的所有一切都是不得已,你信我一次,好吗?”他的眸子中藏着无限的抑滞。

        还未待永乐回应,马车就到了汴州城外的野林,鲜少有人迹,林野间静谧如夜,永乐知道是十三携众暗卫在马车外接应。

        李长乾细长的手指摩挲着永乐白嫩的脸庞,她感觉到他指腹的冰凉,十三跪在马车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不敢窥伺皇家密辛。李长乾笑了笑下了马车,他一个翻身就上了十三早就备好的骏马。

        永乐掀起帘子望着他道:“你不与我一同回凤阳吗?”

        李长乾回道:“我去见个旧人,不日便回,你想知道的徐苍凌会告诉你。”随后便如乘风般疾驰而去。

        一品楼还如从前一样宾客攘攘,往来匆匆,一个老妪携着黄发垂髫的孙儿点了几个菜坐了下来,那老妪拉下了一个小二笑道:“小二哥,你们那个高高瘦瘦的,长得颇为俊秀的跑堂小哥呢?前些日子他救了我孙儿,还给了根糖葫芦,这孩子天天吵着嚷着想来找恩人道谢。”

        小二忙得脚不沾地,随意搭了腔:“你说的是小乞哥吧?唉,他前几日在城外的河里溺死了,还是我们掌柜的出钱治的丧,命苦喔。”老妪一愣,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上房中赵青松将一打银钱递给了小厮:“带去给老鲁,告诉他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一品楼找我赵青松。”鲁呈修带着顺子回了老家,今早他去下房,谢岚房中早就人去楼空。

        晋康暗流涌动,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厮的离世,没人会在乎一个沉默寡言的孤儿的失踪。

        一品楼是李长乾还为诚王时所建立的南城二十八郡的通塞据点,赵青松自来晋康便为李长乾打探边塞消息,这次李长乾本不用亲自来这一趟,他来,也是为了了却谢丛安谢世子的最后一桩心事,就是让谢岚回去找他复仇,

        没错,郑德是中了毒,因为他是杜槐的人。

        杜槐如今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不得不反,因为在他看来,新帝的手都伸到了他的心腹—杜衷。

        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正的安西节度使谢丛安的暗桩,就藏在一品楼里,做着一品楼的账房先生,可惜,郭送已经永远闭了嘴。

        赵青松望着楼外的人声鼎沸的街道,不禁叹了口气,晋康的天,怕是不日便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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