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狗狗
夜里的雨声逐渐变大，顾容雅侧卧在床榻上，她看着绿漪将芙蓉暖帐挂在床边悬着的金钩上，小厨房内正忙着开灶给她煮除寒祛湿用的姜水。
顾容雅此刻的形势并不容乐观，她娘胎里受寒，生下来不足月，自幼就体弱多病，从小就是被娇养在深闺之内，从来不敢让她受寒。
那在北方半年的军营生活倒是给了她一些历练，但是也因为盛怀安的精心照拂并没有受到太多的苦难，偶尔身上受了小伤，盛怀安也会在第一时间给她送来药。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盛怀安的别院在江陵比较偏僻，去医馆请大夫本就路比较远。而且现在是夜里又下着大雨，不熟识的大夫根本就不愿意出诊。
“咳咳……呕！”顾容雅此刻双颊粉，嘴唇却虚弱的泛着白色，她此刻五脏六腑如同火烧，胃中却不断翻腾着，“水……给我倒杯水。”
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显然已经染上了重风寒，而且现在发热的厉害。
但是为了不让绿漪担心，她甚至刚才一直是在克制着自己咳嗽，直到如今已经全然的忍受不住才开口要水。
绿漪赶紧倒了一盏清水，递送到顾容雅的唇旁，倾到入她的口中，她们两个人的手十指交叠而握，绿漪神色焦急道：“大姑娘是到皇宫中赴宴，还是去历劫呀？那什么大人是不是也太过分了，这几日扣了大姑娘来威胁着姑爷，现在大姑娘又病成这个样子……”
她现在听到绿漪叫盛怀安姑爷也来不及阻拦，顾容雅想着另找个间再跟他说清楚。
顾容雅凭借着一盏清凉的水润滑着原本干燥嘶哑的喉咙，才勉强有力气开口道：“隔墙有耳，你呀，还是谨慎的一些为好。”
她伸出左手指尖，想要去轻轻点上绿漪的额头。
不过现在顾容雅没有力气，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做的很慢。绿漪一把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指尖，又瞥见了顾容雅手腕上的那道伤痕。
绿漪又给她重新处理了一下，原先简易包扎的布条被拆开，她鲜轻轻蘸了些清水，清理掉脏污。瑛妈妈派人送来了止血药，绿漪轻轻洒在顾容雅的伤口上，又换了崭新的棉布，重新包扎好。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血仍然缓缓的渗出，绿漪看着就心疼，连话都是梗咽着道：“隔墙有耳又如何？大姑娘伤成这样，他就是个挨千刀的狗官，还不让我骂吗？”
那只飞镖偏离了她手腕处的动脉一寸，只差一点点，可能就……
绿漪不敢再想下去，脸上却已经泪涕连连。
“刚熬好的红糖姜水，给容姐儿送来了，赶紧喝一碗下去寒。”瑛妈妈带着两个女使挑帘子进了里屋，看着顾容雅房间里点着的碳盆要熄灭了，赶紧又吩咐下去道：“再给容姐儿添上一些碳。”
瑛妈妈面容慈祥，看着顾容雅躺在病榻之上，一张本来就过分白皙的瓜子脸此刻更是因为病容憔悴，看上去羸弱娇软，心疼的也忍不住恸哭起来。
顾容雅见到瑛妈妈来到房里，还想着起身见礼，瑛妈妈赶紧将她按在床上道：“容姐儿，这可使不得啊，先不说哪有你像老奴见礼的道理？这如今还病着，更不应该强撑着。”
绿漪接过那一碗红糖姜水，她知道自家大姑娘从小就不喜欢红糖的味道，先是轻轻的舀了一勺，吹的凉热正合适，再递到顾容雅唇边道：“大姑娘喝一点吧，现下还是治病最重要。”
顾容雅依言喝了那一勺红糖姜水，心中想着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绿漪却还是这么哄着她。
浅褐色的汁水，带着微微的甜味与姜丝那种辛辣，味道不太冲也说不上多好喝。但是顾容雅还是尽数喝完了。
瑛妈妈仔细的为顾容雅掖了下被角，确保让她见不着凉风，再让病情加重了。被子是上好的，丝绸料子，里面填充了温和保暖的蚕丝。
可是顾容雅这样盖着闷热的不行，却半天也没发汗。她知道这是老人家的一片好心，又看她今天劳碌了半天，想让她也赶紧去歇一下。
“瞧瑛妈妈说的，容雅也不是风一吹就倒，哪有那么严重啊？”她笑着打趣道，“容雅不过是一场小风寒，明天就能跑能跳了。”
瑛妈妈听完皱着眉，连连摇头道：“这可不行，虽说是小病，但也得养着几天，除非大好，不能下地的。要不落下了病根可就不好了。”
顾容雅乌檀木似的青丝散落在肩上，衬得她的脸更加苍白，却仍然强撑着扬起笑容道：“我没有什么事，劳烦瑛妈妈费心了。时候不早了，瑛妈妈先就寝吧。”
瑛妈妈知道是顾容雅在心疼她，眼眶中不由得又充盈上了泪水，道：“多谢容姐儿的关心，老奴不累，这院里有些人惯会偷奸耍滑，老奴盯着他们，才能不叫他们怠慢了容姐儿。”
“还是绿漪姑娘先去睡吧，老奴在派几个女使看顾着容姐儿。”
两人又是一阵推诿，火盆上又重新换了新的银丝炭。看着火苗熊熊燃起，屋子里的温度也瞬间升高了几度。顾容雅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
顾容雅和盛怀安青梅竹马的长大，容姐儿怎么也算是她看大的，知道她心思单纯善良，可不能被别人欺负了。
就算是琅哥儿，那也不行。
才刚提道盛怀安，他也挑了帘子进来。他和顾容雅不同。虽然也受了些伤，却没几个人照看。
按照瑛妈妈的话来说，男孩子就应该历练历练，不然久在京中学那些纨绔子弟喝酒耍钱，那像话吗？
今天他喝酒，半夜不归家。这就是最好的报应。
她先是让厨房炖了一锅醒酒汤，再让小厮给盛怀安灌下去，盛怀安吐了一顿，又用清水沃面，现在倒是清醒了不少。
他简单的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洗漱之后又换了一身白衣，赶紧来到了顾容雅房内。
“瑛妈妈，绿漪，你们都去睡吧。阿囡，就由我来照顾好了。”
盛怀安跑过来的匆忙，虽然还是跌跌撞撞的，但是速度飞快，连后面的小厮都跟不上。
烛光之下，少年的脸庞显得别样真诚。
瑛妈妈看着他还是这副东倒西斜的模样，没好气的冷笑一声道：“琅哥儿，留你在这，到时候就不知是你照顾容姐儿，还是容姐儿照顾你了？”
床榻之上，顾容雅听了这句话也不由得憋红了脸颊，最后实在忍耐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
她们都知道盛怀安有一个毛病，盛怀安喝酒，酒量尤其大。但是一旦喝醉了，当时不怎么样，就是后劲那是特别大。
就像是这回，盛怀安虽然喝了酒，激情之下独闯禁中，可是明明在皇宫里，还能以一敌十，丝毫不受醉酒的影响。
可是下马车的时候，却幼稚到跳水坑玩，还被顾容雅踢了一脚，滚了一身泥才爬起来。
“当然是我照顾顾家阿囡了，她尤其爱吃蜜饯我给她拿了一大堆、她害怕黑我可以陪着她、她还听戏折子和说书先生讲的话本，我都学了不少……”
盛怀安此刻双眸发亮，如同看见珍宝一般，直接上前挽住顾容雅的手臂，十分亲昵。
顾容雅甚至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把脸凑上来在她身上蹭蹭，她实在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些毛茸茸的，就像……大狗狗一样。
瑛妈妈听到他说这些话，已经确定了他仍然醉着，而且像更严重的方向发展着，她不禁开口拆台道：“琅哥儿，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十岁那年，元宵节你约容姐儿上街去玩，你第一次尝到了酒。把容姐儿忘在一边，容姐儿来找你，你没了钱，还抢了人家的花灯送给那酒摊上的酒娘去抵债。”
最后顾容雅哭了一顿，盛怀安被打。
“十二那年，老爷在家大宴宾客，许多小公子也来了府上，你同他们吹牛，一时忘了深浅。一坛桂花酿，你一个人就喝了半坛。最后还毁了老爷收藏的顾恺之的名画。”
最后顾容雅说漏了嘴，盛怀安被打。
“十五那年，跟着那群狐朋狗友逃学，在酒楼里一致千金，醉生梦死。夫子都骂到家门来了，你还在外头大喊着要去做游侠，那条街上的人都当你是个傻子。”
最后顾容雅派人告知盛父，盛怀安被打。
回想起儿时如此有趣的经历，顾容雅不禁笑出声来。盛怀安却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像瑛妈妈刚才说的人不是他一样，丝毫不脸红。
反而随着顾容雅笑了起来，他小声呢喃着道：“我的阿囡就是离不开我，看我一来都笑了。”
如果这番话放在往常，顾容雅一定会骂他不要脸的。
可是现在盛怀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无辜的眨着，因为醉酒的状态，瞳孔有些涣散，但是看向顾容雅的时候却恍如璀璨星河，他闷哼一声，却是带着讨好的意味靠近着顾容雅。整个人就像超级粘人的大狗狗。
顾容雅想了片刻，又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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