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祁珩独白

（此章为祁珩独白）

        我早知道了。

        祝文海是我的生身父亲。

        彼时他不过是个商人，可娘亲，高门贵女，金枝玉叶，自甘堕落，与这下九流的贱民私定终身，珠胎暗结。事情败露，被草草嫁于外祖父的门客，受尽谤议屈辱。

        祝文海逃了。逃去伙同这帮跳梁小丑建了专做腌臜生意的沽月阁。

        我作为孽缘的果，被生下来，长到十岁，养父不闻不问，只有娘亲疼爱，可她总苦着脸，暗自涕泣。娘亲心碎，我亦心碎。

        直到某天，娘亲忽然开始笑了，独自坐着也笑，吃饭喝茶也笑，更多的是望着我笑。我以为终于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得到娘亲轻松的爱。

        可没多久，养父发现了一些信件，他把那摞信狠狠砸在娘亲脸上。

        再后来，他莫名其妙被投进牢狱，病死其中。

        去上学堂时，同窗皆讥笑嘲讽。匆匆跑回家，想着看一眼娘亲，看一眼那温婉美丽的脸，便能驱散所有的委屈。可等待我的，只有悬梁的白绫。

        葬礼亦是简陋凄凉，外祖父不认这个女儿，也不认我这个外孙。

        祝文海便是这时把我带到祝府，让我叫他，义父。

        从此再没入过学堂。只与宸玉在家念书，习武，学习如何经营那些见不得天日的勾当。

        十二岁，瞧见他在书房中对着娘亲的画像抹眼泪。无比恶心。

        十五岁，他要我亲手去杀一个人。我哭，我求他，在书房跪了一天一夜。他说，我不杀人，沽月阁容不下我，那人不死，我便会死。

        终是遂了他的愿。沾满血的手，还能提笔做文章吗。

        十七岁，当年的同窗金榜题名，春风得意，骑着高头骏马游遍扬州的大街小巷。

        此般日光之下的意气风发，再无缘了。

        恨意寸积铢累，人生长夜难明。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似微弱蜉蝣，振翅而舞，外衣华美，却不知自身归宿。

        唯有宸玉，时时送来希冀的光。

        要救她，也要救自己，无论冒什么风险。

        计划步步行进。可祝文海倒是越发会演戏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将宸玉像货物一样处置出去，我竟差点信了他虚与委蛇的慈父模样。

        亲生骨肉，也不过是利益筹码。今天送出宸玉，明天就该轮到我。

        唯有……唐离，是个意外。她像初下山的一头幼兽，披散着通身的灵性、迷蒙和危险的气息。

        我深知自己留不住她，云川亦是早有告诫，可翩翩飞鸟，已然息我庭柯……

        哪怕能再多看她一眼呢。

        我的自大，我的自私终究害了人。

        看她身负重伤倒下的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自己与祝文海没两样。

        娘亲，宸玉，唐离。她们一个个消逝在眼前。

        栓捆在原地的我，除了掉下几滴懦弱的泪，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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