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chapter1
“米罗！又出城啊！”
艾欧里亚从窗里探出头，跟抱着一箩筐苹果的米罗打招呼，“这是要去哪？”
米罗给他扔了个苹果，“跟迪斯马斯克赌输了，要去塔尔塔洛斯拿东西。”
艾欧里亚变了脸色，“塔尔塔洛斯？哦不，你知道那不是普通人能去的。”
米罗顺过他窗台上的白巾，盖在自己的箩筐上，“试试看吧，我有分寸。”
万神之王在绝险之地关押邪恶的神祗，那是阿波罗无法照耀的土地，世上最黑暗的深渊，终日有着腐骨的冰冷与潮暗，泯灭一切生机。
在离开雅典城行走一个上午的地方，崎岖的山崖深处，那就是令人提及都感到畏惧的地方——塔尔塔洛斯。
穿过刀刃一样锋锐的石林，穿过沉重粘稠的白色浓雾，米罗走在光芒微暗的山崖底，手中举着刻上地图的石块。
一路上只有虫蚁爬过，浓雾深处是巨大的枯枝交缠而成的高墙，它庞大的身躯毫无生机，阻拦邪恶的逃离——那是塔尔塔洛斯的大门。
米罗翻越虬结的树根，紧密纠缠的树干唯一的缝隙前，清清嗓子高声道：“我是来自雅典的米罗，波戈特耶的后人，来塔尔塔洛斯寻找复仇三女神的头发。”
雾气愈发浓郁，枯枝轻微震颤，僵死的树身缓缓舒展开，刺骨的冷气扑面而来，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自阴影中搭在木干的纹理上。
门后的黑暗是不可视的，好像浓墨重彩的漆黑雾气在流动，几乎要侵入到站在其外的人身前。
“不自量力的凡人，回到你引以为傲的国家去。”伴随丝缕冷气走出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是塔尔塔洛斯，不是凡人可以触及的领域。”
他低垂眼睫，但是米罗能直直看见那双眼，眼眸赤红却如塔尔塔洛斯外冰冷凝重的雾气，配他深邃到沉抑的轮廓，如永远背光的赫卡忒的影子。
一股浅淡的气味蔓延开，类似在冰冷的溪流下腐烂的朽木，可是除去此时此地，他就像一名有些冷淡却俊美非凡的青年。
米罗上前一步，站在那人面前，“你是……神吗？”
“我名卡妙，”他退回半步，走进门缝后的阴影里，眼眸如同静置的葡萄酒，“塔尔塔洛斯的看守者。”
“卡妙。”
米罗回雅典的路上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在他的认知中，并没有哪位神灵名叫“卡妙”，而塔尔塔洛斯的看守者又如何能是一介凡人？
这个问题大概有一处地方可能可以解答——智慧女神雅典娜的神庙，里面收藏无数关于人神的记录。
站在雅典城门口，米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他的一箩筐苹果落在塔尔塔洛斯了！
可是雅典距离塔尔塔洛斯实在太远。米罗遗憾地回望一眼，那就找个空再去一趟好了。
“米罗？”迪斯马斯克抱着酒晃荡过来，“怎么？不敢去塔尔塔洛斯？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本事。”
“等着瞧吧，”米罗绕过他走开，“我会拿到复仇三女神的头发给你看的。”
他直去到雅典娜神庙的所在，在偏殿找到神庙的祭司，穆。
穆正在整理给女神的祭品，见到他来微微一笑，“米罗，你有什么事？”
“哦，祭司大人。”米罗滑到穆身边，嬉皮笑脸地帮他摆放祭品，“我想智慧女神的典藏里应该能找到我所寻找的那个名字，‘卡妙’，你说对吗？”
穆：“我确实有印象……不过最近实在是太忙，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晚一些给你答复吗？”
“当然当然，供奉女神是你最重要的职责。”米罗给他比了个道谢的手势，“等你的回答。”
穆点点头，在米罗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出声，“米罗，可以去帮我找来沙加吗？”
“好！”
沙加和穆一样是雅典娜神庙的常住者，可他并非女神的祭司或什么，他甚至不是雅典人——据说他来自亚细亚更东方的未名之地，受神明的指引来到雅典，是一名出色的预言家，曾准确预言了前年的王位之争，在女神雅典娜的默许下住进神庙。
之后他几乎不离开神庙，除了同住的穆似乎没什么人与他相熟。
摸到沙加住的偏殿，米罗凑在门口喊，“沙加先知，穆叫你过去，他在祭品那里。”
厚重的帷幕被掀开，那个明显不同于希腊人样貌的沙加先知朝他微微颔首，并未睁开眼却自如地行走。
雅典的节日将近，信徒们会来为女神雅典娜献上祭品，正是穆忙得不可开交的日子。
穆正在搬放祭品，把一个陶瓶塞到沙加怀中，“交给你了，我要去找修罗拿新的女神像。”
沙加把陶瓶放好，不紧不慢地抱起装满水果的篮子。
穆素来会把神庙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且他有沙加这个高效的助力。他捧着新刻好的女神像，自王宫往神庙去。
艾俄罗斯远远与他招手，“这是准备带女神的雕像回去吗？”
“嗯，是的。”穆捧好雕像，慢慢走过去，“看你最近在准备出海？”
“是啊，这就要留艾欧里亚独自在家了。”艾俄罗斯轻轻叹气，但他目光看向远方，他依然有数不尽的希冀。
穆当然知道这个年轻而颇负盛名的雅典英雄的心，笑道：“我将请求雅典娜庇佑你的远航。这是史昂长老之前提议的航程吗？”
艾俄罗斯点头，“而且长老一直希望你闲下来的话可以去看看他。”
穆：“请转告他，我会的。”
但是节日将近，雅典的庇护神的神庙内实在太繁忙，穆暂时抽不出时间去看望他的养父。
他回到神庙，沙加就站在高大美丽的女神像面前，阳光穿过窗口斜斜打落他身上，照耀他的金发，照耀入他睁开的眼瞳底，如他有一双灿金的眼一般。
这场景让穆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沙加的时候，那是一个秋日的雨夜，沙加行走在大雨中。这奇装异服的外乡人站在了神庙门口，雷霆照见他的面容，他不为雨水所模糊的眼。
那一瞬间，穆感到自己灵魂的洞穿，而沙加随即闭上双眼，给出一则预言。
“你将步入神的领域。”
穆清晰记得那则预言，这位预言家很快就显露他非凡的语言能力，这意味着这就将是他不可捉摸的命运。
不过作为女神的祭司应该也能算作步入神的领域了。穆并未太为这预言而担忧。
沙加注意到他来，又闭起眼，“新的女神像？”
沙加曾经对他解释过闭眼的缘由，他说他天生有“看穿真实之眼”，能看见入眼之人的宿命，因此神灵指引他从苦厄深重的故国来到此地，他只在不必见人或者预言时才睁开眼。
不过穆并不知晓为何沙加在见面的那个雨夜就给出了他预言。在希腊有一些预言家，但大多对命运讳莫如深，唯独沙加这样直白地挑明终点。
这位先知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事实上两年间他们也没有过多的交流，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游离与世界之外的异教徒，哪怕预见了血腥的王位之争依然冷眼旁观。
但并不是一个需要惧怕与远离的人。穆把神像摆放好，笑了一下，“是啊，修罗的手艺真是不错。”
“对了，沙加。”穆走进窗口的阳光中，“早就想问一下，你不是早就看过了我的命运吗，为什么依然不睁开双眼呢？”
沙加转过身，正对着他。他细密而盛着光的眼睫微微颤动，最终在他的一蹙眉中停住。
“抱歉。”沙加走向神殿大门，“但我现在还无法给你回答。”
他迎风离去，长发在风中恍动，阳光将金色的他淹没。
穆看着他远去，走到黄金与象牙雕饰的庄严女神像前，仰望举托胜利女神的雅典娜。
他闭眼低颂向女神祈祷的诗章，向这富有天下一切智慧的神灵疑问，为何命运从来注定不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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