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小姐，小姐，下雪了。”

        一大早开窗的晴儿惊讶地发现窗外一片雪色，是在潮州一辈子也看不到的美。

        唐琬昨晚休息的不是很好，明明睡了一晚上，起身竟觉得异常疲惫。但听到晴儿惊喜的声音，还是强打起精神，起身披衣朝床边走去。

        “小姐，您怎么就穿了这么一点啊，您才病好，再并了怎么办。”晴儿急急忙忙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氅，细心地给唐琬披上。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唐琬看着手心逐渐消融地雪花，只觉这满地清白，刺眼至极，苍茫而没有生气。

        晴儿虽然没听懂，但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唐琬似乎并不怎么开心。明明来京城的时候，小姐也曾与她想象过雪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怎么见到了，反而有些伤感呢。

        “小姐，天气这么冷，要不咱们回去再躺会吧。”晴儿提议着。

        可唐琬只觉得浑身难受，并不想继续躺着，“不用了，”随即转身去了书桌前落座。

        晴儿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沉默地为唐琬研墨。

        画画是最能让唐琬静下心来的方式。此时此刻，坐在桌前，唐琬屏息凝神，心随笔动，勾勒着心中的样子。

        晴儿一点点看着桌上的宣纸上，逐渐显露出了熟悉的人影——陆彦。难道他就是让自家小姐如此神伤的人。

        虽然一开始晴儿对陆彦抱有一些偏见，但这么长时间以来，陆彦其人到底如何，晴儿也看在眼里，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尤其是唐琬之前养病的那段时间，有时候晴儿会等在外面，与陆安站在一起，偶尔也听陆安说起过陆彦为了寻摸那些有趣的小玩意而下了多大的功夫。

        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小姐好的人，晴儿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好，甚至有时候还想过唐琬要是真的嫁给陆彦，那么想必是会幸福的吧。

        可唐琬显然不打算这样做，那么忠心耿耿的小丫鬟自然不会多嘴说些什么。

        只是，晴儿悄悄抬眼看了看全神贯注的唐琬，又看了看笔触精致，一看下笔之人就相当用心的画，实在是搞不懂，明明两个人都对对方有意思，怎么就都不说呢。

        线条勾勒完毕，唐琬放下笔，再次看向画时，也不禁有些心惊。往常作画时，都是现在脑海中预想一遍，才会落笔，而今日。唐琬凝眉看向画中一袭婚服俊朗如月的陆彦，她竟然一直都在想这个么？

        只见画中的陆彦，虽还未上色，但神骨兼备，婚服精致，花纹繁复，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显然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的模样。

        唐琬及时打断那幅看了有些刺眼的画面，毕竟，一旦说开，陆彦便也只会与旁人成婚了。想到这里，唐琬抬手便想撕毁这幅画，可指尖刚一触碰到纸张，就又缩了回来，还是有些舍不得。

        况且，陆彦这般，实在好看，若是着了色，想必更加……令人移不开目光。

        晴儿就看着原本还有些纠结的唐琬果断拿出颜料盒开始调色，以一种晴儿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态度，去给画上的人上色。

        红衣金线，仙鹤牡丹，唐琬提笔细描，一点点的为它们注入灵魂。落笔，画成，这一刻，唐琬没有去想陆彦将与别的人共度一生这件事，只是觉得画完这幅画，自己也好像见证了他一生的幸福美满一样。

        而这边被唐琬所默默祝福的陆彦，则在静静地等待着雪停，“陆安，你确定后山的梅花开了吧。”

        “主子，昨天属下去后山亲自确认过了，确实已经开了。”陆安第二次回答着陆彦的询问。

        陆彦喃喃自语，“开了就好。”即使已经确认要放弃了，可少年人的感情反倒是越压抑越炙热。之前因为唐琬一席话让陆彦做出了放手的决定，可唐琬前段时间的生病让陆彦决定还是要勇敢尝试一把。

        他不能接受唐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生病而他无法照顾她，逗她开心，他更不能接受往后余生都要切断与唐琬的联系，再也不能知悉一丝一毫。

        他可以努力变得强大，尽自己所有的能力给唐琬想要的生活，只要唐琬愿意。只要她愿意，他什么都能做到。

        而且哪里能不争取，就放弃呢，即使被拒绝，他也要说出来。而且他能感受到，唐琬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有些顾虑罢了，他可以打消那些顾虑。

        茫茫大雪将这处庄子与高山融为一体，只余山腰处一抹红色傲然挺立。

        “世子，雪停了。”陆安安静地提醒在窗边站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陆彦。

        陆彦飘忽的思绪回笼，“停了啊，”陆彦微微转头看向立在他身侧的陆安，“你似乎与表妹身边的小丫头晴儿关系不错，你去，就说我邀请表妹去后山赏梅。”

        陆安没想到陆彦已经知道这事了，压下心底的震惊，从容告退。

        “表哥邀我去后山赏梅？”唐琬不明白陆彦怎么雪刚停就要邀请她赏梅了，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这是一个与陆彦说清楚的好机会。

        晴儿有些担心，也觉得陆彦邀请的真不是时候，“小姐，要不别去了吧，这雪刚停，不说外面天寒地冻的，万一雪再下起来怎么办。”

        “没事，我穿的厚点就行，”唐琬随口安慰着，看着还在皱眉的小丫鬟，“要不你再给我整个汤婆子吧，我带上。”

        要说陆彦为什么雪刚停就要走，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一时片刻都等不下去了，立刻马上就想向唐琬表明他炽热的情感，无论结果如何。

        “他们走了？”不过片刻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是，说是世子邀请表小姐一块去后山赏梅，刚走没多久。”

        陆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觉得陆彦有些胡闹，不过少年人，偶尔就是要冲动一些，“让厨房备着姜汤，等他们回来，一人送一碗去。”

        想了想唐琬那有些怕苦喜甜的性子，陆夫人补充道，“琬儿那里，赖嬷嬷你亲自去，务必盯着她把姜汤喝了。”

        既然已成事实，拦着也不合适了，还不如就由着他们去吧，回来以后多盯着些，幸好这次出来还带了个大夫。

        想想雪中红梅，树下的少男少女互许心意，誓约终生，陆夫人觉得还挺美好的。看来阿彦这孩子之前只是没开窍，看看这，可比他爹那个只会送金子的强多了。

        陆夫人心中抱怨着镇远侯不够浪漫，脸上的笑意确实一直没落下来过。

        陆彦带着唐琬，直奔后山而去，路上碰到写较为陡峭的地方，就回过头来牵着唐琬，以免唐琬摔倒。

        陆彦专心致志的盯着前面的路，仅有的一丝心神一边注意着唐琬，一边想着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心跳如鼓，雪后寒冷的空气都没有降低身上的热意，故而并没有注意到唐琬不同寻常的沉默。

        唐琬垂眸看着陆彦牵着她的手，指尖圆润漂亮，骨节分明，从小养尊处优导致陆彦的手上仅有一层常年握笔产生的薄茧。

        最重要的是，掌心温暖，不似汤婆子，烫的手心都有些发麻。

        脚下一绊，唐琬差点脸着地，多亏了陆彦一把将她拉起来，才避免了一场意外的发生。

        “表妹，要看着点路，要没有我，你刚刚可就摔倒了。”陆彦无奈中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唐琬头上想起。

        “知道了，表哥。”这个人，总是能轻易令她分神。

        接下来的一路上，唐琬都一直凝神注意着路面，连到了都是陆彦开口才发现的。

        “到了，表妹。”陆彦松开了自唐琬差点摔倒后就一直牵着的手。

        唐琬抬眸望去，即使她来此的目的并不纯粹，也不禁被雪地红梅惊艳到了。冬日里盛放的梅花本就傲骨凌霄，红梅又更添一丝美艳，倒也难怪，文人墨客为红梅赋诗无数了。

        到了梅林，陆彦反而并不着急了，抬手让跟来的小厮侍女都跟在身后，亲自为唐琬介绍起来。

        “这座山上多温泉，其上的庄子大多都为京中勋贵所有，原本后山这一块也是要建处庄子的，是那年镇国长公主住在皇家别院时，恰逢大雪，觉得山上白茫茫一片过于寂寥，便命人种了这一片红梅出来。”

        “因为觉得这处梅林怕是很多人都想一观，便干脆拆了围墙，做了一片无主梅林。”

        唐琬没想到这梅林竟然是那位镇国长公主着人栽种的，但仔细想想，倒也确实是那位长公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琬儿，我……”陆彦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察觉到什么的唐琬先一步打断。

        唐琬怕陆彦一旦说出口，她就拒绝不了他了，“表哥，我先说，好吗？”

        陆彦很想拒绝，唐琬的语气太过平静，让他觉得那些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可他拒绝不了唐琬，只要唐琬的眼睛看着他，他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这段日子以来，我也感觉到了表哥对我的心意，表哥也确实是个很好的人，但琬儿……”陆彦的眼神充满乞求，似乎让唐琬不要那么残忍，唐琬闭了闭眼，不敢看向陆彦，狠心道：“琬儿不会接受的。”

        这句说出来似乎一切都容易了很多，“表哥以后也会遇到很好的人，我们都会拥有各自的幸福的。”

        陆彦滚了滚喉咙，张口半天，才声音嘶哑道：“我，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我可以努力，我会尽全力给你你想要的生活的。”

        陆彦急急忙忙地好似要证明什么，“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往后你会是我的世子妃，还会是我的侯夫人，如果你不愿意，不会有任何人会打扰你的平静生活的。”

        “表哥不要再说了。”唐琬原本以为自己会哭出来，可奇怪的是，这一刻她好似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说出那么刺耳伤人的话，“我觉得李风很好，他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夫君。”

        陆彦几乎要站不住脚，“表妹，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唐琬觉得陆彦的泪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她想要叩问自己，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却只是狼狈地转身快步离开。

        “小姐。”晴儿看着唐琬红肿的眼眶。

        唐琬侧头，用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眶，“没事，我们回去。”说罢，也不等晴儿，就自顾自得往前走。

        “扑通。”唐琬跪倒在地。

        晴儿见此急忙上前，扶起唐琬，“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唐琬摇摇头，继续往前，脚刚落地，剧烈的疼痛就从脚踝处传来，“嘶。”

        “小姐，”晴儿惊叫一声。

        唐琬咬咬牙，“我没事，咱们走。”

        “难道是拒绝了我，觉得太愧疚了，在惩罚自己吗。”

        唐琬猛地回头，陆彦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额头上还冒着汗，大氅也有些散乱了，显然是急匆匆跑过来的。

        陆彦原本还想说些冰冷的话的，可一对上唐琬此时红的像个小兔子似的眼睛，就又忍不住和缓了下来，连他都有些唾弃自己了。

        “来吧，我背你回去。”

        唐琬看着面前陆彦微微弯曲的背影，刚想拒绝，“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你的小丫头应该也背不动你吧。”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陆彦转身看去，瞬间被逗乐了，“明明被拒绝，被狠狠伤了心得是我好不好，怎么你哭得这么伤心。”

        陆彦起身从怀中拿出手帕，上前一步，温柔地给此时红着眼睛，越发像个兔子的唐琬擦着眼泪，轻声哄道：“好了，即使拒绝了，我也是你表哥，就让我这个表哥送你回家吧。”

        “上来。”

        唐琬没有说话，攥着手里的帕子，默默地趴到了陆彦背上。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唐琬越想越觉得委屈，明明都拒绝他了，还表现得这么好，是生怕自己不够愧疚么？

        “后面的小兔子快别哭了，这么冷的天，万一眼泪在脸上结冰了就不好了。”

        “眼泪才不会在脸上结冰呢。”唐琬趴在陆彦身上，小声嘟囔着。

        陆彦听见唐琬小孩子气的反驳，感觉心中的郁闷都散了些许，“我可是能听见的。”

        唐琬听见这话，小小的用指尖戳了戳陆彦的背，权当发泄了。

        小兔子还挺有脾气，陆彦轻笑。他现在心情确实不错，虽然唐琬拒绝了，但这一系列表现可是证明唐琬心里不是没他。

        刚刚竟然还说什么李风，深知李家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陆彦，并不担心，只要在那之前把李家爆出来，唐琬就绝不可能再跟李风在一起。

        他的胜算不是没有，甚至比他预估的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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