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冷热
三人离开后，顾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抬腿朝西巷走去。
月明星稀，乌云渐渐聚拢，天色越发暗沉。
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迫使行人纷纷加快了步伐。
顾知依旧保持着不急不缓的步伐，没一会儿就到了西巷。
她没停留，径直往里走。
江俞的二层小楼和顾知租的公寓只隔了一个分叉路口，平时上学都会经过。
但回家可以选择走另外一条路，这条路恰好能避开二层小楼。
顾知在分叉路口微微顿了下步子，最后脚步一拐，选择走了那条避开江俞家的。
她走了几步路，还是忍不住微微转头朝另一个方向望了眼。
这一片房屋大多低矮，从这个方向也能隐隐看到二楼的主卧窗户。
那儿此时一片漆黑。
他还没回来？
顾知收回视线，踩过地上的碎石，继续往前走。
思绪渐渐发散。
这都快十点了，他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家。
还是去另一个家住了。
她又回想起上个月江俞精心准备的蛋糕，以及她承诺的一句‘下个月再陪我过’。
她今天生日没叫他，他卡零点给她发的生日快乐她也没回。
他估计会很难过吧。
想到江俞眼眶通红强忍哭腔的样子，顾知轻扯了扯嘴角，心微微抽痛了瞬。
即将到达公寓时，顾知远远看见老旧铁门门旁蹲着个人，怀里似抱着什么东西。
灯光昏暗，路灯又坏了，那人刚好站在阴影里，她没看清脸。
顾知没在意，径直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打开铁门。
铁门咔嚓一声，刚被打开的下一秒，身边就响起一道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软嗓音。
他轻轻喊她，“顾知。”
顾知一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下，她浑身不由自主的开始僵硬。
好半晌，顾知松开握着铁门的手，门啪一声又合了回去。
她转头看向江俞，见他大冬天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长袖，下意识拧眉，说出口的话也染上几分冷硬：“你来干什么？”
江俞抱着怀里的东西，从地上站起来，他双手脸颊被冻得通红，双腿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有些麻痹，少年眸底湿润温软，轻声道：“说好要陪你过生日的。”
他伸手，把紧紧抱着的大盒子递给她。
“知，生日快乐。”
顾知一动不动，视线一直盯着他，也没要伸手接过的意思。
江俞执拗地伸着手，大有一副她不收就伸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少年眼眶有些发红，连带着鼻尖也红红的，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真的哭过了。
顾知看着他问，“在这站多久了？”
她知道，要不是真的待太久冷得受不了，一般人都不会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汲取微薄的暖意。
江俞说，“没多久。”
顾知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伸手接过盒子，态度疏离客气，“谢谢。”
江俞平生第一次听到顾知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不由眨了眨眼，忍住鼻尖一酸忽然上涌的泪意，伸手轻轻扯住她的袖子，没头没脑道了句，“我还没吃晚饭。”
他闻到顾知身上的火锅味了。
顾知轻哂，“怎么，还指望我给你做？”
江俞又眨了下眼，神情有些忸怩地开了口，“也不是不行。”
“……”顾知难得被噎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回家自己做。”
江俞见顾知冷着脸一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的样子，语气有些低落地哦了声。
他难得见到顾知一面，心里巴不得跟她多待一会儿，可是外面太冷了，他不想让顾知吹冷风。
江俞迈开腿，忍着难捱鼻酸的情绪，无精打采地往外走去。
然而他刚走没几步，一颗冰冷的雨滴落在他鼻尖上，冻得他一个激灵。
须臾，越来越多的雨滴从空中掉落，地上很快被砸出一朵朵水花。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的趋势，恐怕再没多久就下暴雨了。
江俞呆了下，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想趁着现在雨还不大赶紧回去。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路，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无奈妥协的女声，“傻不傻，先来我家避个雨。”
……
两人前脚刚进公寓门，身后就响起劈里啪啦的雨声。
暴雨阵阵。
顾知租的公寓是整个西巷里最高的，一共有十一层，顾知租的那间在十一层最里边，朝南。
设备简陋，电梯久不维修，早就不能用了，上下楼都得走楼梯。
顾知倒是习以为常，不过她担心像江俞这种家境不一般的可能没爬过这么多的楼梯，可能会不适应，特地放慢点脚步。
楼道空旷狭窄，横面连两个人并排都困难，墙上污迹斑斑，东一块西一块的掉落，就连空气都流通不畅，隔着两层楼也能听到有人在聊天，就连顾知有时都不太受得了的环境，更别提江俞了。
江俞多待一秒顾知都替他觉得委屈，已经隐隐后悔把他带回家了。
江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楼梯就紧跟着走一步，眸色里倒映的全是她的背影，对周围的景色漠不关心。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顾知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漫不经心的踩着楼梯，问。
江俞诚实回答，“一路问来的。”
顾知在西巷的名气不低，他多问几个人就问出来了。
顾知没说话了，气氛重新陷入寂静。
十一楼只是听着高，但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倒也没觉得多累，没一会儿就到了。
一层两户，顾知掏出钥匙，在其中一户打开门。
门口摆了个鞋架，地上零零散散摆了好几双鞋，她弯腰拉开鞋柜，从里边抽了双男士拖鞋出来，“我家只有这一双，就季献穿过一次，你要介意的话直接不脱鞋进来也行，反正今晚也得拖地。”
江俞闻言顿了下，默了几秒，他还是接过拖鞋穿上了。
顾知示意他进屋子，自己进去后就径直去了厕所。
江俞关上门，环顾了圈这间狭小的屋子。
一室两厅一卫，阳台被拆了，改装成厨房。
许是顾知一个人住，屋子显得有些乱，但可能是有经常打扫，倒也说不上邋遢。
两个房间门都紧闭着。
江俞没到处乱看，只匆匆环视了圈房屋格局，也没乱碰东西，就乖乖站在原地等顾知出来。
顾知很快上完厕所，她打开门见江俞还站在门边干搁着，甩了甩水珠语气随意：“坐啊，愣着干嘛。”
说完她也没再管江俞，进了厨房。
江俞在原地拘束了片刻，最后轻手轻脚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他也没敢坐太随便，屁股微微沾到沙发边缘。
顾知很快从厨房出来，朝江俞道：“只有泡面，吃不吃？”
江俞眨了眨眼，表情有点天然呆，“没有菜吗？”
“没有。”
“哦。”江俞不知在想什么，等顾知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吃。”
“红烧牛肉的？”
“嗯。”
顾知又道，“冰箱和柜子里有饮料，你要渴了自己去拿。”
说完，她就去烧水煮泡面了。
江俞发了会儿呆，半晌起身朝厨房走去。
顾知在煮水，见他进来也没在意。
厨房里只有一个大柜子，江俞伸手打开。
里边摆满了喝的，一半是饮料一半是啤酒，饮料只有可乐雪碧矿泉水三种，啤酒倒是各式各样，各种牌子都有。
饮料基本是满的，啤酒倒是少了一小半，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喝的。
江俞又打开冰箱，跟柜子没什么区别，冰冻层空荡荡，冷藏层全是各式各样的饮料，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江俞对着一冰箱的饮料无言片刻，关上冰箱门，看向顾知：“你不是喜欢喝旺仔牛奶吗？”
顾知倚在台上看手机，只从鼻腔里懒洋洋发出声嗯。
“那为什么这里没有旺仔牛奶？”
顾知稍稍抬头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喜欢的东西怎么可能跟别的东西摆在一块。”
“再说了，物以稀为贵，要是你每天都能喝到，再喜欢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也会腻。”
江俞静了片刻，最终低低嗯了声。
泡面很快煮好了，顾知从贫瘠得一眼就能看清有几样东西的厨房搜罗出最后两枚鸡蛋，都下进了泡面里。
她找了个大碗，把一整锅泡面都倒进里边，正欲端出去，就被江俞拦住了。
他接过白瓷大碗，“我来吧。”
顾知也没跟他争，见他拿稳后便松开手，“去客厅桌上吃就行，我这儿地小，没餐厅这种高档的布局。”
江俞乖乖把碗端去客厅。
廉价塑料纸铺盖的木桌上杂乱摆了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江俞细心把那些东西整理整齐，才把白瓷大碗放上去。
顾知倚在旁边看着，见他收拾完才递了双筷子，“你这洁癖还真是随时随地发作。”
她嗓音懒洋洋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扬。
江俞想反驳，“我不是——”
“赶紧吃，雨停了就走。”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知打断。
江俞被迫咽下刚刚欲要说出口的话，他静默了瞬，垂下眼皮看向那碗泡面。
看上去像是两包的分量。
他没急着吃，先问了句，“你要吃吗？”
他顿了下，又道，“太多了，我吃不完。”
顾知见他墨迹半天只说出这两句话，有些不耐烦的啧了声，“你个男的怎么连碗面都吃不完，就连季献一个人都能吃三包，你小鸟胃吧？”
她说这话倒也没什么意思，就纯粹没过脑的调侃了句，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多少有点讽刺他的意味，不由一顿。
江俞却笑了下，反倒坦率地点了点头，“嗯，小鸟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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