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迷樟
008
一行人跟在戴着面具的男人身后朝着邺城的方向走，然而夜路却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似的。
终于，前面的男人停了下来，前后荒芜的空旷黑夜里，男人脸上那张银色面具分外耀眼。他扫过众人脸上神色，诧异先前在点将台时那股压迫的力量再没出现。
竟然……不在这群人里面？
面具后的面容浮上惋惜，男人默默叹了口气，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阵诡异的符咒。
霎时红光涌现，炫目的光线中，众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等再睁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腥湿的空气夹杂干枝枯叶刮了满脸。
人群中，有人低低咒骂一声。
老曹吐掉嘴里的东西，连忙低头看向怀里看去。怀里那只黑色的小猫蜷缩的惬意，毛茸茸的脑袋这时慵懒抬起，眯眼扫过周围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清瘦少年，长相很有几分灵气，另有两个个头稍高他一些的少年在他身后，听他问完也一并朝着带面具的男人看了过来。
离烬并老曹跟一个沉默寡言的白衣公子站在一处，刚刚那阵邪风刮过来的时候，这人正挡在老曹前面，惊弦倒是因此幸免遇难。
其他几人也茫然抬头。
此处光线昏暗，众人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围环境。
这是一处窄巷，左右皆是高墙，唯有前后巷口有风灌来。
夜风簌簌，地上的干枯枝叶擦卷地面沙沙作响，最终汇聚一处砸出“咚”地一声。
戴着面具的男人温和一笑，他扫过众人，视线在离烬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抬步穿过人群。
随着一声“吱呀”声响。窄巷的右侧高墙上有一隙微光透了出来，这人背光而立转过身来朝众人道——“城主府，欢迎诸位……”
在他身后是一扇半开的矮门。
就说这地方眼熟。惊弦仰头望向门侧的墙头，只是没人再从那儿探头出来。
几人随在带着面具的男人身后，心说城主果真对守城军选拔极度重视，这么晚了竟然还请他们进府相见。
“这城主府……怕不是什么好地方。”离烬抬起带着骨戒的那只手，青白色的戒环轻拂过鼻尖。
困灵诡笑两声：“可不是？你没看那带着面具的小妖看你的眼神像极了在看一块儿肥肉？”
“可未必是在看我。”离烬纠正他道：“我顶多就是随身带了块儿肥肉。”他眉眼弯弯，踏进矮门前又下意识朝后看了一眼。
回应他的，是一阵阴恻恻的哼笑。
离烬忽然停住脚，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少宫主的气息还在附近？”
困灵的声音便有些不阴不阳：“不过就是获取信任而已，既然已经成功混进了城主府，直接捏碎那枚浮音令亲自做给她看不是更好？你这勾/引小姑娘的法子……可真是拖沓。”
倒的确这么个道理。
离烬将浮音令捏在手里，莹透如冰的花瓣状法器尖端竟已经隐隐有了裂痕。夜风习习，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植物清香，离烬心下警觉，看着前面毫无觉察的众人拢手入袖，指腹将已然开裂的令符捏碎……
几乎是令符碎裂的同时，前面随着面具男子刚拐过回廊的老曹蓦地一声猛喝。离他最近的白衣公子被吓了一跳，怪异地看着他。
映着廊下幽深昏黄、随风飘摆的灯笼，一抹黑影一跃而起，转瞬无踪。
老曹纳闷不已：“嘿？这小东西怎么今天尽发疯？”
……
困灵的声音偃息下去，离烬似心有所觉，他茫茫然自袖中伸手，那枚碎裂不堪的浮音令静静躺在他掌心当中——看起来倒像完全是自己碎裂的样子。
惊弦只来得及将身形隐在距离众人不远的绿植丛中。
空气中，那股植物清香愈发浓重。
她看着少年沮丧地跟在那群人之后，随手摘下拂过肩侧的一枚叶片放在鼻尖轻嗅，而后垂眸——果真是迷樟树。
迷樟喜阴，此处湖廊环绕，迷樟树生得叶片肥厚。浓郁的香气遮掩了府内一切生机、人气，甚至……她动了动指尖，金色流光黯淡。
连施展法术都不易被人发现。
她拿着那枚迷樟叶跟在离烬身后，没有人发现她。
带着面具的男人将他们一行人带到回廊尽头的一处院子，抬手推开了院门。跟外面的昏暗沉寂、阴森静谧相比，院内绿植繁花灯火通明，仆役往来好不热闹。
男人向着众人略一点头，将院门让开：“今日天晚，诸位今晚不若好生休整，待养精蓄锐再承城主召见。”
夜半会客也着实奇怪，加之这群人白日里已经折腾了一天，又走了许久夜路，□□凡胎早已疲惫不堪，因此便也无人推诿。
这处院子看着格局不大，进去之后却又别有洞天。方才诸人所见只是一隅，除开进门的位置其他三面又各开一门，进去之后又是一座精巧的小院。
偌大的城主府中，一路走来这样的院落似乎很多。
男人视线扫过众人，唇角往上扬起弧线：“诸位还请自便。”
大门于身后缓缓合上。
那名十三四岁的清瘦少年率先推着身边另外两名年长些的同伴朝正对面的那处院子走：“我跟两位兄长住北院！”
其余人看着三名少年朝着北边的院门走，老曹拧着一双苦大仇深的眉头言语间颇有几分暴躁：“这院里的味道熏得我头疼！”
他一身冷硬甲胄在身，跟这满院的花花草草确实不太搭调，先前一直沉默的白衣公子四下里瞧了瞧，好心建议：“西院的花植像是要少些。”
老曹朝他看过一眼，抬脚便往西走：“那我就住西苑！”然后回头扫过剩余几人，“谁同我一起？”
有两个武夫模样的男人自觉站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老曹也算是军人出身，跟几个瘦弱不堪的小白脸凑一起怎么着都觉得别扭。
于是自然，邵管、离烬和那名白衣公子便去了东院。
甫一踏进院门，一众丫鬟便热情迎了上来，三人瞬间被莺莺燕燕环围在中间。脂粉香气、花草馥郁，混杂空气中几乎被压的要闻不见的食物香气一股脑涌进鼻间。
那名白衣公子在外人前还沉默寡言，此刻被几名貌美小丫鬟簇拥着，姿态却是形容不出的游刃有余。反观另一边的邵管，一张小麦色的面庞已然涨成猪肝。
离烬被两个丰/乳/肥/臀的丫鬟左右拥搡着，他半垂着眼，除了偶尔被挤得不稳踉跄一下，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苍天有眼，他可什么都没有干。
……
身后房檐，惊弦居高临下看着东院三名年轻人被这群莺莺燕燕簇拥得好不可怜。她默然别开了脸，扫过周遭一众布局大同小异的客院……
只是相比别处，唯有这处院落热闹不凡，三座分开的小院当中高耸笔直的迷樟树幽香四散，周遭的黑暗犹如一头伺机而动的凶兽，将这处光亮包围。
长夜无尽，三座院落都渐渐静了下来，丫鬟们悉心为客人们点上香炉，袅娜的香气升腾而起，城主府的客人们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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